羡鱼扫了岚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在祂升格成为星神后,祂彻底失去了与旁人共情的能力,无法再体会到人类的喜怒哀乐。
能够牵动星神情绪的人……
只有羡鱼一人。
可在这一刻,又多了一人。
岚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看向眼含泪光的现任元帅。
华挤出一个从未在人前展露的、牵强至极的微笑。
“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观良暗道糟糕,连忙看向岱阳和禅真。
两人并不知道羡鱼真正死亡的日期,此刻得知真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将军们所追寻的领袖,在生日的那一天……
在无数附属星球为其庆生、燃放烟花的那一天……
独自离开了。
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是啊,如果是元帅的话,一定会挤出时间、想尽办法抵达罗浮,出席太女殿下的成人礼。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对方不顾一切地追寻死亡?
反观他们呢?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相聚于罗浮,挥霍着巡镝,沉浸于喜悦中,却不知道他们深爱着的领袖……离开了他们。
岱阳和禅真目光灼灼,紧盯着羡鱼的背影。
羡鱼无暇顾及其他人。
他看着华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泪水,心中生出些许愧疚和不忍。
如果马蒂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孩子,那么,华就是他亏欠最多的孩子。
羡鱼从未给过继承人选择。
只是自顾自地,为华铺设好道路、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设想走下去。
华用略带哭腔的语调,叹道:
“那一天,我收到了你的死讯。”
“这就是……你和「帝弓司命」送给我的……成人礼的礼物……”
听完这番话,羡鱼迅速从情绪中抽离,推敲出了华的目的。
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羡鱼真正与华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才八年。
时至今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可不只是时间。
羡鱼遇到华时,对方才十岁。
最初,他没有获得完整的记忆,几次在华和白竹面前,表示自己无意干涉现任元帅的决策。
到了现在,羡鱼靠着之前的记忆,大致也能摸清楚华的脾气秉性。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四舍五入一下,羡鱼也算是把华从小养到大。
他所选定的继承人,是否会为他落泪呢?
会的。
在对方听到羡鱼的死讯时,在为自己操办葬礼时,在年仅二十岁、不得不接替元帅之位时……
华会落泪。
羡鱼从不会将眼泪视作软弱。
无论人类的年龄和性别,他们都拥有哭泣的权力。
如果换作马蒂,换作岱阳,换作禅真,羡鱼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们。
然而,在他面前、即将落下眼泪的人,是华。
华和羡鱼很像。
华不会贪恋权势,不会执着于金钱,更不会舍下面子,在众人面前表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要是两人独处时,羡鱼还会相信华的眼泪。
现在看来,更像是……故意的。
羡鱼不发一言,只是看着自己的继承人。
华说了好一会儿,迟迟没能掉下眼泪。
她闭了闭眼,看似是在控制流泪的冲动,实则是在思考对策。
当着父亲的面,她总不能再掐自己一把吧?那岂不是露馅了?
很快,华想出了对策。
她回以毫无破绽的微笑,轻声道:
“父亲,我们都在等你。”
“等了一个又一个百年,等了将近千年……”
华定定地看着羡鱼:
“与我同龄的仙舟人,早已堕入「魔阴身」。”
“这一次,我、不,我们……”
“我们再也等不了下一个百年、千年了。”
羡鱼面上不显,心想,你有「羽渡尘」,你怕什么?
华话锋一转:“我会撤回所有人手。”
“这一次,我不拦你。”
岚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就有点假了。
观良目光游移。
华演的太过了。
羡鱼心说,今天星槎海能飞走一只鸟,算我输。
华转身,背对着他,声音轻不可闻:
“……我想,我不会再需要你的拥抱了。”
羡鱼:“……”
方才被他忽略的部分细节,在此刻拼凑出真相。
正想着,华快步出了门。
岚反应迅速,紧随其后。
禅真对华撤回人手的指令格外在意,忙不迭拉着岱阳也跟了上去,离开前一步三回头。
观良落在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出羡鱼心中的猜测:
“她就是在吃马蒂的醋啊!”
羡鱼:“…………”
要不送棵发财树哄哄吧。
他转头看向镜流。
他的爱人全程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他。
“抱歉,能再等我一会儿吗?”
闻言,镜流轻轻点了点头。
羡鱼收回视线,看向赞达尔和马蒂。
他伸出手,揉乱马蒂那头打着卷的金色短发,轻声道:“赞达尔,马蒂……”
羡鱼中途改了口:“马蒂亚斯他很有天赋。”
赞达尔气极反笑:“你之前对我严防死守,怎么这一次,就愿意把他交给我了?”
马蒂用那双金绿色的、宛如橄榄石的眼睛,惴惴不安地看着羡鱼,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羡鱼看看赞达尔,再看看马蒂,轻笑一声:
“难道不是你说人手不够吗?”
“赞达尔,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托孤吧?”
赞达尔心想,难道不是吗?
他的学生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羡鱼压低音量:
“赞达尔老师……”
赞达尔瞬间警惕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羡鱼放柔语调:
“我没有不信您。”
“在我离开前,向你开放了最高权限。”
“你可以随时调动「焚天神兵」,启动「以太相引擎」。”
赞达尔表情怔愣,直至羡鱼后撤一步,他这才反应过来。
是为了从星神手下保住他?亦或是……稳住他的手段?
赞达尔已经不在意了。
他喃喃道:
“真是欠你的……”
赞达尔越想越气,手握成拳,在即将打到羡鱼时,又卸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学生的肩膀。
“你小子……就是来讨债的……”
他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持明族、为了马蒂亚斯吗?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持明族的人口问题,又保住了马蒂亚斯。
自此,马蒂亚斯将会是整个持明族的恩人。
赞达尔没好气地说:“我会让马蒂亚斯处理的。”
羡鱼摇头:“不,是你们一起处理。”
赞达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等处理完持明族,再启动引擎。
学者拉着依依不舍的马蒂,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意味深长地提醒学生的爱人:
“埃里克,你可别因为被人睡了,就要和人结婚啊。”
羡鱼:“……”
镜流:“……”
没等羡鱼说些什么,赞达尔三步并两步,拽着瞳孔地震的马蒂亚斯,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眨眼间,他们离开了羡鱼的视线范围,独留他和镜流两人待在原地。
镜流睫毛轻颤,有些难为情地看向羡鱼。
她瞥见身侧人红透的耳尖,心中羞涩瞬间被其他情绪取代。
镜流抿了抿唇,遮掩住笑意,她率先伸出手,轻声道:
“走吧,回家。”
羡鱼握住镜流的手。
“……好。”
接下来,他会向镜流坦白部分实情。
让镜流……好好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与此同时,同一个街区。
禅真心中忐忑,不确定地向华求证:“真的要撤掉人手吗?”
华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封锁星槎海,任何人不得进出。”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一家早已清场的餐馆,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某个包间门口。
直至侍者打开房门,确定包间里的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华这才补上一句:
“如有违抗,那就提头来见——”
华勾起挑不出错的微笑,缓步进了包间。
“久仰大名……”
她扫了一眼对方脖颈处、用于包扎伤口的纱布,一字一顿道:
“「饮月君」——”
——
事情好多……明天五点还要早起……感觉这个月都没时间去医院复诊了……但看到评分到了9.6……土拨鼠尖叫.jpg
还以为这本评分不会再动了……不知道会不会掉回9.5于是火速截图保存并打开码字软件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