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星槎海。
赞达尔头戴圆顶毛毡帽,身上穿着披肩大衣。
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拿着通讯设备,把消息,和自己选定的火锅店发了过去。
紧接着,整齐的、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停在了不远处。
听起来像是训练有素、极其擅长遮掩行踪的护卫。
赞达尔恍若未觉,仍低头看着屏幕,等待回复。
随后,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那人目标明确,朝赞达尔走来,最终停在两米之外的位置上。
赞达尔在离开舰船时,就猜到了这一幕。
他有意晾着眼前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非工作时间不回:一小时后到】
等到得到答复,赞达尔这才放下通讯设备。
他自动忽略围在四周的护卫,把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故作惊讶道:
“用仙舟话是怎么说来着?受宠若惊?”
赞达尔啧啧称奇:
“我真是没想到啊……”
“我一个在星海中籍籍无名的学者,竟然能惊动你这样的大人物。”
观良这几千年里,只在前任上司面前吃过瘪,其余人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他听过太多奉承话,可不代表分不清恶意。
观良一眼就看出赞达尔是故意的。
他皮笑肉不笑:
“您未免太谦虚了吧。”
说完这句,观良又回想起自己从华口中得知的细节,刻意提起对方传遍寰宇的成就。
“您可是「遍智天君」的创造者啊,您可是星神的父亲啊——”
果不其然,一提到「智识」星神,赞达尔瞬间收了笑。
观良见好就收,继续道:
“再说了,您曾是我们元帅的老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来罗浮,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他见赞达尔没有反驳,缓步上前,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接过对方手上的行李箱。
赞达尔避开观良的动作。
观良神态自若地收回手,他扫了眼行李箱,半真半假地说:
“若是换个人,我怕是要起疑心了。”
“当然,以您的品行,怎么会携带违禁品呢?离开星槎海时,就不必检查了,走吧。”
护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两人。
观良和赞达尔并肩而行,借助特殊通道,他们离开了星槎海。
上了星槎,两人坐在后排。
观良紧皱眉头,叹道:
“若不是我正巧来了罗浮,岂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失了礼数?”
赞达尔听懂了身侧人的言外之意。
不就是怀疑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间接逼死了马蒂吗?
以至于观良查到自己申请入境罗浮的消息后,忙不迭也跟了过来。
对照帝国的那群疯狗,学生这次养出来的下属们姑且算是初具人形。
臣民的性格虽然没那么疯……但还不如那群疯狗呢。
至少狗不会忘恩负义,它是真心护主啊。
赞达尔无意和观良继续聊下去,十分直接地挑明对方做过的手脚。
“哦?是吗?上一次,你不是在我离开罗浮后,特意为我派出了战舰吗?”
观良笑了笑,说道:
“抱歉,请您不要误会。”
“当我得知消息时,您已经离开罗浮了,我也不好让人打扰您,只能派出舰船,让他们在远处护送您离开。”
他脸不红心不跳,把意图谋杀赞达尔,美化成保护。
赞达尔挑了挑眉:
“仙舟的待客礼仪,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你们护送客人,是用当时最新的战列舰吗?”
观良笑容不变:“这就是您见识浅薄了。”
“您可是贵客啊,以您的身份,别说小小的战列舰了,就连这罗浮的六司,您也能随意进出。”
“上一次,是马蒂接待您,这一回,本该由太卜司的某位不知名卜者陪着您,只是我想了想,卜者又有什么权限呢?”
“很多地方,他都没办法带您参观,就比如,太卜司,天舶司,地衡司……”
“如果是我的话,就连关押重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十王司,也能把您送、哦不,带进去——”
观良刻意加重了十王司三个字,中途又刻意说错了字。
赞达尔心平气和道:“只可惜,那位卜者已经答应我了。”
他说出一个火锅店的地址,随后道:“他说,一小时后便会与我相见。”
观良笑意顿收。
他不知道赞达尔和那人的关系,更不知道这位学者为何会在险些被扣下、好不容易离开仙舟后,仍如此大胆的回到这里。
从利益的角度上讲,赞达尔很有用,否则那人不会特意与其见面。
观良要是杀了赞达尔,那人恐怕是要生气。
看来,不能去十王司了。
观良拿起玉兆,对着车队最前方的司机,把目的地更改为火锅店。
车队调转方向。
后排两人沉默良久,观良再度笑着开口:
“那么,这段时间,就由我来代替这位卜者接待您。”
他点开办公软件,动用权限,联络地址所在的街区负责人,让地衡司成员提前清场。
等到了地方,观良率先下了星槎,他五指并拢,抬臂作指引状。
“请吧,赞达尔先生。”
赞达尔拎着行李箱,环视四周,原本繁华的街区,只剩下了提前抵达的地衡司成员,和留守罗浮的云骑。
他跟着观良进了火锅店。
落座后,早已接替火锅店员工的护卫们,一人向赞达尔递上用于点菜的设备,另一人向观良递上一个银色手提箱。
观良接过,放置身侧。
他迎着赞达尔冷淡的目光,抱着试探的想法,对坐在对面的学者说:“是血样。”
赞达尔垂下眼,直接笑出了声。
如果之前眼前人的举动,是食物链底端的生物、所做出的无谓挣扎,让他生不出任何情绪的话……
那么现在,他开始正视观良。
赞达尔头一次对学生的下属起了杀心。
他放下用于点菜的设备,慢条斯理道:
“「欢愉」星神已经降临罗浮,你知道这件事吗?”
观良表情一僵。
赞达尔满意地笑了。
“看在你知礼节、懂进退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降临此地的,是星神的本体,你现在难道不该向你的上级请示,让罗浮尽快进入战备状态吗?”
“毕竟,那可是「欢愉」星神啊,稍有不慎,仙舟就可能会被卷入神战啊——”
观良猛地站起身,他拿起玉兆,正要离开时,赞达尔深深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刚夸过你的礼数,怎么转头就忘了?”
观良缓缓转身,两个对彼此抱有杀意的人,对上视线。
赞达尔乐不可支,又补上一句:
“你不该向我道谢吗?”
观良咬牙道:
“……真是太感谢您了。”
与此同时,鳞渊境。
应星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心下不安。
他看向身侧的友人丹枫。
不知为何,对方自下了战场、返回罗浮后,一门心思琢磨持明族的繁衍问题,还不由分说地、把应星带到了鳞渊境。
丹鼎司也不去了,也不骂龙师了。
丹枫可是丹鼎司司鼎啊!战后就算是轮不着他写报告,也得和下属们开会啊!
最让应星感到蹊跷的是,丹枫不骂龙师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应星思及此处,立马停下脚步。
丹枫也跟着停下。
龙尊面无表情地朝应星望了过来。
应星对着友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冷淡神情,干巴巴道:
“丹枫,要不……你先等我把这个东西放回工造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