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客目瞪口呆。
他们与阿基维利同行,自认见过不少大场面。
但这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任谁能想到列车的新伙伴,会说出如此荒谬的野史呢?
一人喃喃道:“你这野史未免也太野了吧?!”
另一人对巴克科斯的话很感兴趣,继续追问星神之子的下落。
阿基维利小心翼翼地转头,放低音量:
“挚友,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你看,他们都没信……”
羡鱼面无表情:“我知道。”
巴克科斯又一次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可惜,人家不认啊……”
阿基维利缓缓抬手,按住身侧人的肩膀。
祂在心里为挚友加油鼓气。
挚友!冷静啊!
你有这样的忍耐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无名客对着容貌稚嫩、还没过变声期的少年人格外宽容,他们并不知晓对方的秉性,一时间,还真有人信了巴克科斯的部分言论,语气唏嘘极了。
“无论真假,能传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野史……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看来,星神们可真是偏爱仙舟的这位元帅啊——”
巴克科斯憋着笑,连连点头。
羡鱼表情未变,垂下眼眸。
星神偏爱他?
光是想想,都膈应得不行。
说实话,他很想揪住阿哈的衣领,狠狠揍上一拳。
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是无名客,是埃里克·费什。
是来自仙舟联盟附属星球的公民。
羡鱼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留存在外的资料,如今只有各个仙舟的六司保留了与他有关的卷宗。
巴克科斯谈论的是仙舟元帅,和你埃里克又有什么关系?
以埃里克的身份,不该维护只知其人、不知其功绩的仙舟元帅。
这并不符合逻辑。
再说了,他一个第一天登上星穹列车的无名客,还没把人认全呢,直接和其他无名客动手……
这合适吗?不合适。
羡鱼不愿让阿基维利感到为难,更不愿让阿哈打扰到他接下来的这段旅程。
阿哈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单纯地想搞他心态,看他破防。
羡鱼能随阿哈的意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羡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一拳下去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无非是阿哈变本加厉,继续空口造谣。
今天阿哈能说星神为他生孩子,明天又会说什么呢?说星神个个给他生了十八胎?
自己和阿哈动手,真正爽到的只有阿哈。
他思量片刻,选择继续保持着冷淡的表情。
左右是在聊野史,那就瞎说呗。
自己这张冷脸,怎么也比嬉皮笑脸的阿哈更令人信服吧?
羡鱼上前几步,阿基维利也跟了上去。
他冷着脸,微微颔首与无名客们打招呼。
阿基维利笑着打圆场:“哎呀,既然聊星神的野史,怎么不问问我呢?”
无名客忍不住吐槽:“你说出来的消息,还能算是野史吗?”
阿基维利笑笑,主动聊起自己与其他星神相处时发生的种种。
例如被众多天才追捧的「智识」星神,在祂询问心理学领域的问题时,并没有给出祂想要的回答。
再例如记录过往的「记忆」星神,在祂询问某类精神疾病时,竟没有留存相关记录。
羡鱼皱起眉头,轻声问:“你查这些东西做什么?”
阿基维利的表情凝固一瞬。
祂能说是为了挚友吗?那肯定不能啊!
星神笑着打哈哈:“一时兴起啦……”
祂把话题抛给羡鱼,给了对方反击阿哈的机会。
“说起来野史……埃里克你肯定也听过不少吧?”
羡鱼点点头,用冷淡至极的声线,从猎户座的领导者,聊到星海边际,最后又转而聊起了「欢愉」星神阿哈。
在场的无名客瞠目结舌。
比起没个正行的巴克科斯,他们心中更愿意相信眼前不苟言笑、名为埃里克的陌生面孔。
“等等,你说的那两个人是死敌啊!怎么可能假死后嫁给他啊!”
“等等、那人在历史上还真有一个和死对头同姓的爱人……”
“你前面说的话,我通通不信,唯独星神阿哈这件事……我信了。”
此言一出,巴克科斯险些没挂住笑。
其余无名客纷纷点头,附和道:
“是啊,虽然乍一听很难接受……但总感觉会是「欢愉」星神能干出来的事情呢。”
羡鱼也跟着说:“是啊,「欢愉」星神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了测试神之子能否加入「天才俱乐部」,甘愿为虫族生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他把视线落在巴克科斯身上,慢条斯理道:
“巴克科斯,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难不成,你是信仰阿哈的「假面愚者」?”
巴克科斯咧嘴一笑。
“这位叔叔说笑了,我怎么会是臭名昭着、动不动就被「智识」令使举报的「假面愚者」呢?”
羡鱼:“……”
他被这声叔叔膈应得不行。
无名客:“……”
埃里克的这张脸才成年吧?怎么也不到喊叔叔的程度吧?
他要是叔叔……那他们算什么?爷爷?祖宗?
什么?巴克科斯还没过变声期?那没事了,十有八九就是小屁孩不懂事。
羡鱼注视着阿哈那张稚嫩的面容,又估算了下对方的身高,顶多到自己的肩膀。
他很怀疑阿哈是故意的。
羡鱼不会对小孩子动手,因此,对方特意顶着这张脸。
他到底是没说什么。
叔叔就叔叔吧,至少没对着他喊爸爸。
羡鱼开始了新的旅途。
阿基维利一早便与他说过列车上的情况。
例如无名客数量繁多,阿基维利在开拓时,并不会带上所有无名客,时常会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守在列车上。
久而久之,他们自行排了序,有时也会互相商量着交换「开拓」的机会。
而新来的巴克科斯与羡鱼,则是自动排到了最后。
阿基维利在离开列车之前,都会对他说:
“如果在房间里呆腻了,可以去观景车厢,和那些无名客聊聊哦,当然,找列车长也是一样的,饿了的话,可以找帕姆开小灶哦——”
羡鱼没有拒绝挚友的善意提醒。
他微笑,点头应是,转头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阿哈什么的……能避则避吧。
不然他真怕自己没控制情绪把巴克科斯给刀了。
某日,羡鱼正翻看着话本子,对方不请自来。
对着列车组眼中的未成年,羡鱼于情于理都不该刁难对方,只好把阿哈放进来,自顾自地回到书桌旁看书。
巴克科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羡鱼的房间,见自己被冷落,他也不在乎,反而脸上堆着笑,凑到羡鱼身后,紧盯着对方手中的那本书。
他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道:
“系统?真有意思,如果人类拥有如此伟力,会做出什么事呢?”
羡鱼缓缓翻开下一页。
“无非是追逐金钱、权势和名利罢了。”
巴克科斯笑着摇摇头:“错了哦,埃里克,人类所追逐的,还有美人哦。”
羡鱼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不喊叔叔了?真是个没礼貌的小鬼。”
此言一出,别说巴克科斯了,就连羡鱼自己也被膈应得不轻。
一神一人先是沉默,接着巴克科斯轻笑一声,没脸没皮地补上叔叔的称呼。
他抢过羡鱼手中的话本子,扬长而去。
过了一段时间,巴克科斯再次敲响羡鱼的房门。
他兴致勃勃地说:
“我发现,除了金钱、权势、名利和美人以外,他们还会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哦?”
“例如被金钱欺辱过的人,会反过来欺辱旁人。”
“被权势所迫害的人,反而会醉心于权力斗争。”
巴克科斯说得头头是道,说着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真是的……就没有那种能够坚守本心的人类吗?”
“他们失去那份伟力后的模样……未免太难看了吧?”
巴克科斯眼珠一转,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把手搭在羡鱼的肩膀上。
“埃里克叔叔,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羡鱼神色冷淡。
阿哈仿照着话本子,创造出了简易的系统,随机分发给了几个人做实验,当人们逐渐依赖这份来历不明的馈赠后,星神又收回了这份力量。
而借助系统一跃摆脱困境的人呢?想必下场会很惨吧。
羡鱼难得对阿哈说了句实话。
“信任它,利用它,最终,脱离它的控制。”
不得不说,最初来到低维世界的自己有两把刷子。
自己把外挂选定为系统,而不是“小灰”。
羡鱼不会轻易对不明身份的存在交付信任。
而看过太多网文的自己,就算是再多疑,也会在第一时间相信系统。
等时间一长,羡鱼对系统起了疑心时,他已经借助外挂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适应了在低维世界里的生活。
最初,羡鱼信任它,之后利用它提升、不断学习,最后脱离它、不再依赖它。
巴克科斯下意识重复着:“信任、利用、脱离……”
他歪着脑袋,故作不解。
“那近乎神迹的礼物,怎么能算是控制呢?为什么要脱离它呢?”
星神不过是明知故问。
他们都清楚,依赖某个存在的同时,何尝不是被ta所控制呢?
除了慈善组织,谁还会无条件地给予帮助呢?
羡鱼不紧不慢道:
“好了,我们何必浪费时间讨论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
“巴克科斯,你什么时候把那本书还给我?”
他眉眼不再任何笑意,缓缓勾起唇角,刻意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说:
“你是个乖孩子,一定不会弄丢我的那本书吧?”
巴克科斯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举手作投降状。
“好了,埃里克叔叔,我认输,请别这么喊我。”
似乎是那声乖孩子创到了阿哈,对方几日后送上一本尚未拆封的书,之后不再执着于搞他心态。
这位星神沉醉于角色扮演之中,开始凑到其他人面前,与他们打好关系。
人们对尚且年轻、明显还没成年的巴克科斯格外宽容,十分细致地聊起了自己的过往。
羡鱼却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没了阿哈的打扰,他也乐得清闲。
羡鱼一般都待在房间里,使用玉兆帮着华处理仙舟事务。
四位数的星球他都润色成三位数了……
怎么也得瞒着华把这些星球的事情处理掉吧?
这要是直接撂挑子……
到时候东窗事发,华肯定会生气的。
再说了,现在他每天也只不过工作八个小时而已,问题不大。
除了处理工作外,他偶尔还会把自己带来的盆栽带回房间,修剪一下枝叶。
绿植生命力顽强,哪怕是羡鱼把它剪得只剩枝干,隔日也能生出新芽,这让他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特意又向列车长要了一个新的花盆,将剪掉的枝叶栽种进去。
绿萝生命力顽强,倏忽四舍五入就是绿萝啊!
那么,剪下来的枝叶是否能生出新的、能够治愈伤口的绿植呢?
羡鱼尝试几次,却始终没能养活新的绿植,只得偃旗息鼓。
很快,他等到了与阿基维利同行的机会。
在参加列车航线会议时,羡鱼毫不犹豫做出了和阿基维利相同的选择。
临行前,他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对同行的无名客说:
“抱歉,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羡鱼返回房间,脱下外套,绑上枪套背带,戴上领针、胸针、领带夹、宝石袖扣等一系列配饰。
他换完衣服,阿基维利还没开口,巴克科斯眼睛一亮,热情地说:
“哇——埃里克叔叔,你这身衣服一定很贵吧?”
“如果不是你成了无名客,恐怕我们这种人身份低微的人都没资格见到你吧?”
此言一出,阿基维利和无名客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羡鱼:“……”
原来阿哈这次是心直口快、帮他拉仇恨的无脑人设啊。
看来阿哈背地里和无名客们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
羡鱼只当没看见,心平气和地再次道歉:“抱歉,久等了,走吧。”
巴克科斯嘿嘿一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询问他衣服上各种配饰的名字和作用。
有人语气莫名:“真不知道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这时,巴克科斯在旁边火上浇油:“哎呀,大家体谅一下埃里克叔叔吧,他可不是一般人呢——”
拉完仇恨,巴克科斯又指着某样东西想让羡鱼付款。
羡鱼没搭理,每一次他都会询问阿基维利的想法。
“你想要这些东西吗?”
阿基维利摇了摇头。
羡鱼看向巴克科斯:“这个不行。”
红发少年故作委屈。
其中一位无名客看不下去,主动上前揽住少年的肩膀。
“没关系,巴克科斯,我给你买——”
巴克科斯一脸感动,他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让埃里克叔叔买给我。”
他的神情带着些许憧憬。
“我相信叔叔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
羡鱼心里冷笑,面上不露分毫。
他上前几步,抬手轻轻抚摸红发少年的发顶。
巴克科斯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羡鱼仍觉不够,柔声哄道: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会让长辈为难吧?”
巴克科斯:“……”
他不说话了。
很快,无名客们分开行动。
在阿基维利担忧的目光中,羡鱼主动请缨,带走了巴克科斯。
他们一路无言,最终巴克科斯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耸了耸肩,无奈道:
“好了,我投降,请问,可以申请休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