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原本以为,赞达尔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专注科研,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对他和镜流的关系如此上心。
隔天, 他的玉兆就收到了赞达尔的消息轰炸。
羡鱼盯着对方发送的各个领域的论文,久久无言。
赞达尔,你发心理学领域的论文,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还有经济学和生物学啊?!
羡鱼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利用心理学效应,拉近和爱人的关系,这倒是合乎情理。
可是,谈恋爱和经济学、生物学又有什么关系啊?
羡鱼一时没忍住,直接给赞达尔打了电话。
“赞达尔,心理学我就不说什么了,你怎么还发经济学和生物学的论文啊?”
赞达尔却讲得头头是道,把经济学术语与男女关系联系到了一起。
什么让对方投入在未来无法收回的成本……
只有让对方付出足够多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才能在两人感情出现问题时,干扰对方的判断,以至于让对方无法割舍掉这段感情,这样一来,就离不开他了。
羡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都觉得赞达尔的观点三观不正……那就是真的有问题啊。
羡鱼转念一想,能把他带出来的老师,能有多正常?
他考虑到赞达尔是自己的老师,给对方留足了面子,没有直接反驳,只跳过这个话题,询问起生物学的论文。
赞达尔理直气壮:
“从本质上来说,爱情是一种生物化学反应,你看这篇论文,研究团队进行了一项实验,他们选择了一夫一妻制的草原田鼠——”
羡鱼:“……”
他木着脸,听赞达尔从草原田鼠聊到让人感到快乐的多巴胺。
听了好半天,赞达尔用生物学知识,解释了为何部分人会在恋爱时失去理智。
接着,赞达尔话锋一转:
“当然,我的学生自然不会因为情爱而影响自己的判断,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这个从没接触过女性的人,了解一下爱情的本质。”
羡鱼:“……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赞达尔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我和你可不同,当时带你去参加联谊舞会,你看都不看那些姑娘,只知道站在甜品台旁边吃……”
他呵呵一笑,很是骄傲地说:
“我可是和很多姑娘跳过舞、约过会的。”
羡鱼不以为然:“只是跳舞、约会而已。”
一听赞达尔的名字,就知道对方母星上的习俗,和仙舟大为不同。
他们的约会,并不等同于恋爱。
一般都是男女双方约会多次,直到两人都觉得可以交往时,才算是确定关系。
其中,也有约会几年,却没有确定关系的例子。
恐怕赞达尔和女性的关系,每一次都止步于约会吧。
要是赞达尔真的谈过恋爱,何至于只说跳舞和约会?
如羡鱼所想,赞达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另一篇论文。
“研究表明,情侣在发生冲突后,反而会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赞达尔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这篇论文,又对着羡鱼提出了建议。
“说起来,你要不要试着……对她示弱?”
羡鱼被“示弱”两个字,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不可置信:“赞达尔,你在说什么?”
赞达尔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是说,对她示弱。”
赞达尔知道,自己的学生自尊心很强。
在对方担任仙舟元帅时,想必经历过很多让他伤心、难过的事。
只是以他的身份,不容许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更没有时间让他浪费。
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化。
以埃里克的自尊心,就算是再难过又如何?
他不会落泪,更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展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当然,整个仙舟,也没有人有资格看到他的脆弱。
要是让下属看到……以埃里克的性格,恐怕宁可去死……
哦,埃里克一直都很喜欢死亡。
如果把自尊心,和不眠不休工作一万年这两个选项,摆在埃里克面前,他只会选择工作。
这算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埃里克只会对在意的人说软话,不过说归说,他的学生可未必会认同自己说出的话,主动作出退让,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方式罢了。
他的学生对感情很迟钝,就算是真心喜欢,就算是对方要离开,他也说不出什么挽留对方的话。
例如我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很心痛,再例如我舍不得你……
这类话,埃里克是不可能说的,他顶多会在难过时,说:算了。
赞达尔想,既然恋爱了,总算能有一个让学生倾诉的人了吧。
在爱人面前,总能稍稍放松一些吧?
当然,赞达尔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学生。
掀房顶嘛,跟谁不会似的。
既然想让学生在爱人面前放松一些,那就肯定要说得更夸张些。
赞达尔原本想直接让埃里克对着爱人哭的,只是转念一想,觉得这不是掀房顶,而是刨地基。
于是,他只好改了口,把哭泣改成示弱。
赞达尔一边想,一边对着学生胡诌:
“你的另一半,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想必和其他女性不一样。”
“不妨试试向她示弱?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羡鱼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赞达尔,怪不得你和女性的关系,总是止步于约会。”
谁要对着爱人示弱啊!怪不得赞达尔没谈过恋爱!
等等,他和赞达尔聊什么恋爱技巧啊!
赞达尔一个单身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啊?
羡鱼三言两语结束话题,当他即将挂断电话时,赞达尔又补了几句:
“恋爱而已,再简单不过了,只要适当让对方生出危机感,再断绝其他人与她接触的机会。”
“这样一来,你,就是她的最优选项。”
“你只需要,让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你——”
羡鱼:“……”
赞达尔,你的这番话未免太奇怪了吧?
什么叫眼里只能看到我?
羡鱼沉默着挂断电话,在星网上找到最权威的心理测试,转发给赞达尔。
很快,赞达尔开始据理力争,反驳自己没有精神疾病。
羡鱼直接忽略了对方的消息。
现如今,他已经放弃升维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打破第四面墙之后,他将会面临什么。
人类的命运不再受到束缚,那么星神呢?
就算是星神们仍受到命途的束缚,不能违背命途,对羡鱼动手……
一旦他身上的特质消失,一旦他无法杀死星神,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不过对他来说,也算是解脱。
没等羡鱼收回思绪,一个矮小的、白色的东西突然出现。
他定睛一看,是暂时寄养在镜流家中的尺玉。
原本一身肥肉的实心煤气罐,身形变得消瘦不少。
尺玉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十分丝滑地跳上床。
羡鱼伸手摸了一把,惊觉那身肥肉变成了腱子肉。
他心下了然。
看来,镜流也来了。
羡鱼把尺玉抱在怀中,起身朝外走去。
如他所想,镜流来了,正拎着一袋水果朝着厨房走去。
羡鱼抱着猫,没等他走到厨房,怀中的尺玉一边喵喵叫,一边奋力挣扎。
他没有理会猫咪的挣扎,加快脚步走到镜流身边。
镜流轻车熟路地在他的厨房中,找到水果刀。
她动作迅速,很快削好了水果,抬手把切成小块的果肉递到羡鱼嘴边。
羡鱼十分配合地吃掉果肉,刚咽下,镜流又递来一块。
镜流乐此不疲地投喂着,直至喂完水果,她才收了手。
她扫了眼在羡鱼怀中挣扎的尺玉,轻笑一声,转身洗手。
镜流洗完手,她看着尺玉,轻声道:
“你与尺玉许久未见,她很想你。”
羡鱼撒开手,放任尺玉离开。
“尺玉瘦了不少,多亏了剑首大人。”
镜流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羡鱼不明所以,他想起上一次的对话,没有说什么,任由对方看。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镜流叹了口气,说:
“今日接到命令,明日云骑出战,征讨孽物。”
羡鱼心下诧异,下意识道:“明日?这么快吗?”
语毕,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身为卜者,他本不该知晓云骑军内部的消息。
他该感叹事发突然,而不是如此之快。
镜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听这话……羡鱼似乎早有预料,他不觉得惊讶,只是觉得太快。
看来他一早就知道。
听起来,羡鱼和那位的关系……还不错?
那位甚至会和羡鱼主动提起军中事务。
那就不必太过忧心他们之间的关系。
镜流伸手,握住身侧人的手。
她用手指轻轻握住羡鱼左手中指。
在应星给她送来锻造工具时,她就开始着手制作戒指。
奈何她花了两天的时间,还是没能做出让她满意的戒指。
镜流一边用指腹蹭着羡鱼的手指,一边在记忆中翻找。
她好像……在哪家花店,提前花了十万巡镝?
十万巡镝,刚好足够买下求婚的鲜花。
镜流侧过头,注视着羡鱼的侧脸,十分突兀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玫瑰?”
羡鱼缓缓低头,看着镜流正握着自己的左手中指,瞬间明白了。
镜流真的打算和他求婚啊……
羡鱼心里五味杂陈。
他暗中庆幸自己早就订好了求婚戒指,一直放在系统背包里。
羡鱼收回思绪,斟酌着措辞,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香槟玫瑰更好看些,其他品种的颜色……不太好看。”
镜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松开手,与身侧人十指紧扣。
羡鱼是很有仪式感的人,就算是准备向她求婚,也不会在今天。
怎么也得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再准备好鲜花和惊喜吧?
镜流松了口气。
她不必再担心自己被抢先一步。
正想着,羡鱼拉着她,作势要朝外走。
镜流听见羡鱼用一种格外轻快的语调,对她说:
“既然如此,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镜流感性的那一面,让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羞涩。
理性的那一面,告诉她,羡鱼一定又有什么超乎她预料的奇思妙想。
她任由羡鱼拉着她,两人一步步朝外走,走到庭院后,她心中那点羞涩彻底消散,转而变为无奈。
两人在石桌旁落座。
羡鱼心情愉悦,抬头看向夜空中的那一轮弯月。
镜流顺着羡鱼的视线,望了过去。
羡鱼一手拉着镜流,一手撑着下巴,他轻声道:
“我记得你说过,比起满月,你更爱新月。”
“今晚恰好是新月。”
镜流怔愣一瞬,好似是在惊讶他会记得两人醉酒后的对话。
她的那双红瞳很亮,语调很轻:
“……你还记得。”
羡鱼笑笑。
“当然,我记性很好。”
在两人尚未确定关系时,他曾隐晦地回绝过镜流。
他说,表面耀眼的钻石,不过是最寻常的物质,一遇到高温就会现出原形。
镜流听后,同样给出了回应。
她说,不是最寻常的物质,而是不知在何时、何处历经磨砺的神兵利器。
除此之外,镜流还说过,比起象征团圆、人人都爱的满月,她更爱那轮没那么完美的新月。
只是,无论再如何喜欢的月色,总会有一天发现,月色晦暗不明、不堪入目的那一面吧?
羡鱼注视着镜流,冷不丁问:
“以后会更喜欢满月吗?”
闻言,镜流忍不住在心中发出叹息。
羡鱼在与自己拥抱、亲吻时,看起来游刃有余……
其实,他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丹枫说得对,这类人,总会一次次拒绝别人。
镜流需要一次次地给出肯定的答复,才能让羡鱼安心。
她摇头轻笑:“怎么会呢?”
镜流凑过来,抬手用掌心贴上羡鱼的侧脸,用着极轻的力道蹭着。
她语气笃定,一字一顿向爱人作出保证:
“我最喜欢的,就是新月。”
“我见了他便心生欢喜。”
“纵使月色再如何晦暗不明,我也喜欢。”
“今日喜欢,明日也是如此,往后的岁月里,也会一直喜欢眼前的这一轮新月——”
镜流凑了过来,与羡鱼拉近距离,吻了上去。
羡鱼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回应了这个吻。
他想,这片月色,不必为我驻足。
她曾照向我、照过我,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