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辛年醒来的时候，首先被房间内的灯光晃了眼。
他试着动了动，全身骨头皮肉没有一处不在疼的，就像是被人碾压了一样。
他揉了揉晕涨的脑袋，缓了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
屋内的陈设很熟悉，他只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晚南笑在鬼市开的茶楼。
他刚直起身来，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察觉到他醒来了。
推开门，进来的是尹少白。
尹少白一进来就把手指轻搭在程辛年的脉门上，然后没好气地问他：“你这才去了人间几日，怎么就弄得这么惨？”
“要不是夙念在忘川河畔发现了半死不活的你，你现在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程辛年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抓着尹少白的袖子急切地问道：“俞青染呢？”
尹少白摇头：“不知道，夙念说，当时只有你一个人。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辛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得先找到青染。”
尹少白：“行行行，不过我劝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你的朱雀骨，都快碎成渣渣了，而且你现在妖力已经被封了，根本用不了。还好朱雀骨有自愈能力，否则你这跟个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我想你应该先见一个人，他等你，好久了。”
程辛年本来想强行下床的，可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而且妖力也凝聚不起来了，于是只能妥协：“谁？”
尹少白卖关子：“一位故人。”
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过了两分钟，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朱雀族的传统服饰，程辛年看到他熟悉的面容，愣了一瞬。
来人进来坐在程辛年床边的椅子上，首先打破沉默：“许久没见你了，小弟。”
程辛年回过神来，面色复杂：“程思景。”
程思景笑了：“是我。”
程辛年不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族长当年跟他说，程思景重病将死，难道真的是用青染的妖骨救了他？
仿佛是看懂了程辛年心中的疑惑，程思景也不卖关子，直接就告诉他：“我没有用俞青染的妖骨，也没有染邪气，这一切，只不过是族长的阴谋罢了。”
“自从他动了俞青染妖骨的念头之后，我就被他秘密关押在死亡深涧。”
程辛年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思景笑了笑：“如今朱雀族已经不复存在，你觉得我有什么可图谋的？我马上就要入轮回了。”
听他这么说完后程辛年才发现，程思景，他的灵魄竟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虚的灵魂壳子。
他不由得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程思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叹了口气：“族内剧变，许多人在混乱中互相残杀，没人顾得上我，混乱结束不久，我就死在深涧里了。”
“后来，因为俞青染这件事我也是因素之一，我就一直被困在你的执念里，死不了，逃不掉。直到那天，你们进入了虚空之境，时逾百年，我才阴差阳错得以解脱。”
程辛年听到这儿，看着自己儿时最好的玩伴，心里升起愧疚。
“原来是我阻碍了你的轮回路。”
程思景摇摇头：“小弟，你是无辜的。你不知，取妖骨，只是族长的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程辛年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程思景：“我死以后，灵魂无处可去，跟着族长了一段时间，听到了他和长老们所有的阴谋。”
“他们取妖骨，只是为了用邪术，拿它重塑一个朱雀骨，给自己安上，他们以为这样才能不愧为朱雀血脉，可是他们屡屡失败，最后族长发现俞青染身份的时候，对他动了歹心，他发现俞青染是鲤鱼精，所以认为，不要朱雀骨也可以，他只要换上俞青染的妖骨，然后代替他跃龙门，这样他也可以成神。”
“所以他就编了这么一堆谎话来欺骗你。”
“可是，”
说到这儿程思景眼带嘲讽，“他想得太天真了，神岂是那么好成的，俞青染即便是跃了龙门也未必成神，更可况族长这种靠偷天换日的腌臜手段得来的妖骨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程辛年听完这一段话，眼中只余下了深深的恨意：“要不是他现在身死魂消，我一定会把他送进十八层地狱折磨千遍万遍。”
程思景：“因为他几人的贪念，断送了整个族群，族长彻底湮灭，剩下几个参与了的人也永世不得超生。也算是惩罚了，只是可惜了，那些因他们的贪念而死的人。”
程辛年：“那你知道俞青染去哪里了吗？”
说到这儿，程思景看着程辛年，犹豫了一下，似是不忍心。
程辛年看他这表情心里发慌：“你说啊。”
最终，敌不过他的祈求，程思景还是告诉了他：“俞青染已经死了。你明明知道，何必又问我，你真当虚空之境是摆设吗？”
程辛年摇头：“不，不可能，他身上有朱雀骨，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的。”
程思景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小弟，虚空之境内，你知道为什么变成俞暮的他一定要杀了俞青染吗？”
“你知道你跟他只能活一个，其实也不然，以前的那个俞青染，是你心中最大的执念，特别是当你知晓了族长的骗局之后，救下以前的他，成了支配你的念头，更成了，虚空之境给你设下的一个诱饵。你要是一直坚持要救俞青染，那么你跟俞暮一个都跑不了，虚空之境会慢慢地吞噬你们。”
“如此，亲手杀了俞青染，就是亲手破除了你自己的执念，那么你跟俞暮，或许都能活着。可惜，你终究是不忍心下手，俞暮应该是察觉到了你们的时间所剩无多，所以他杀了俞青染，为你博得一线生机。”
“俞青染不是他的执念，所以他亲手杀了俞青染，就是杀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死了，又何来未来的他呢？”
“你们，差一点就能一起出来了。”
程思景说完最后一句话，程辛年还没说话就嘴角渗出血迹，两眼一闭倒在了床上。
门外听了许久的尹少白察觉到不对赶紧走进来，一看，好家伙，程辛年气急攻心，新伤加旧伤，已经是处在濒死的边缘了，他来不及多说就赶紧施救，眼看着程辛年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尹少白急得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