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直纠结于用什么理由邀请高曼妮去清县的于立庭,总算是想出一个勉强可用的,遂鼓足勇气,前往高家别墅。
而高家别墅的闺房那边,高曼妮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托香腮,一脸苦恼的看着眼前的一个文件袋。
这时,门外传来女佣的叩门声:“小姐,陈先生找您……”
高曼妮吁了一口气后,懒懒应了声:“噢,好,我知道了……”
客厅里,于立庭刚入座,女佣便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于立庭一口红茶方入喉,顿觉茶香绕舌。下肚后,更觉温热之气散布周身,不由得赞了一句:“好茶!”
少时,才见高曼妮一袭洋裙下的楼来,迈步入厅。
她入坐后,精神略带不集中的问了于立庭一句:“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于立庭看她那一脸恍惚样,关切的问道:“曼妮,你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什么不舒服吗?”
高曼妮抬手轻拍了一下脸颊后,强迫自己醒神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事情想得有些累罢了……”
转而,她复问道:“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于立庭也不啰嗦,直接问道:“曼妮,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嗯,想来画了不少上海的景色了吧?那个,你有没有想过画画别的地方的景色?比如山林乡间?”
高曼妮了然道:“嗯,是画过不少上海的景色,可是,要说山林乡间的景色嘛,好像没有……”
于立庭顺着话题道:“就比如说我家清县好了,虽然它没有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繁华,可另有一番热闹,像田间务农时的欢快节奏、村中小道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林中的小动物、水塘里的鸭群小鱼……”
高曼妮听着于立庭描述着,眼前仿若有了画面一般。
她心情愉悦道:“诶,被你这么一说,我觉的清县的素材不错哦,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看看也……”
于立庭趁热打铁顺杆爬道:“那就选日不如撞日,快过年了,乡村的年味,自然要比城市重,你不如跟我一起去清县过年吧……”
高曼妮不觉错愕:“什么?你要我跟你去清县过年?”
见状,于立庭以退为进道:“那个,你当我说笑吧,大过年的,一家人得整整齐齐过年才对,Uncle他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去外地呢……”
高曼妮回过神解释道:“爹地也没说每年过年,非要一家人在一起过的,只不过嘛……”
于立庭顾虑到一个女孩,贸贸然跟他一个男生出门,肯定是多有不便,随即道:“曼妮啊,清县虽小,但也是有旅舍可住的,而且,里面的卫生什么的很干净,再有饮食方面,清县它也有地道小吃和饭菜提供……”
被于立庭一番话说心动的同时,高曼妮亦没了顾虑,又想起了书桌上的那个文件袋,那是老师给她布置的论文题,内容就是要她阐述关于守旧家庭妇女的现状。
这个论文题,对于她这个深受西方教育影响的洋派女性来说,是既感神秘,又觉无从入手,很让她头痛。
如今,于立庭提出让她跟他清县玩,倒是让她看到了入手处。
她想着,清县位置较偏,他们那边一定有些古宅和群居大家庭,应该会有对应论文的目标。
而且,自从她在咖啡屋跟于母匆匆一面后,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想研究于家母子关系的冲动。
结合这种种后,高曼妮做出了决定。
只听她对于立庭道:“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邀请我去清县的份上,今年,我就陪你去清县转转,反正,我有篇论文题,应该在清县能得到答案……”
闻言,于立庭内心狂喜的同时,假作不高兴道:“噢,原来你是为了你的论文才去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去谢谢那位给你出论文题的老师啊……”
他才不管高曼妮,究竟是为了论文,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愿意跟他去清县就成。
在他看来,带高曼妮回家,不是拿她当挡箭牌,而是借机向家里人宣布,他有喜欢的人了。
看于立庭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高曼妮撇撇嘴笑道:“我不就是去清县转转的同时,再挖点素材,好写论文嘛,你要不要这么高兴?又不是见家长咯……”
她说此,竟不由自主的脸红起来。
于立庭顺势逮住话头调侃道:“你觉得是见家长,那是不是说明你愿意嫁给我了?等我们结婚以后,我让人把家里的宅子大修一遍,来个中西合璧……”
高曼妮被于立庭一番话说的害羞得不行,明明她就不是这个意思,他偏要曲解她的话,真讨厌。
只见她不依的握拳捶了于立庭的胸口,扔下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不理你了……”而后一跺脚,扭头跑出了厅。
于立庭摸着被高曼妮捶过的部位,痴痴的笑着。
再来说张家那边,潘桂枝也不管丈夫怎么说,执意要去少帅府当洗衣娘。
当她屁颠屁颠跟着介绍人,进入少帅府时,正好碰上阎斌的那几个姨太太,借着扫除迎新互相斗法。
潘桂枝连同其他几名洗衣娘,被呼来喝去的,折腾了一天,累个半死,却没有实质上的干过什么活。
当晚,就有两个洗衣娘拿着包袱走人了。
潘桂枝一想到那帮难搞的姨太太,也是头疼,本想走人,可又舍不得放着有钱不赚。
不服输的她咬咬牙,决定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而且,她不仅自己要啃,还拉上了老三张宝琼一起。
张宝琼原本是不肯去的,可经不住母亲的软硬兼施和生拉活拽,最后只得跟她去了少帅府。
她一进少帅府,当即就被那些装饰摆设看花了眼。再看到那些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姨太太们,更是让她既羡又妒。
同时,张宝琼这一副似乡下人进城的样子,也引来了府里一些下人的取笑。
负责少帅府后宅事宜的,是一名四十出头的自梳女,大家都管她叫刘姐,不过也有个别人在背后叫她老姑婆的。
因为经过那场扫除大斗法后,让本来算好人数的洗衣娘有空缺。刘姐不想又有人甩手走人,就特意亲自看人。
当她见潘桂枝母女时,看张宝琼东张西望的样子,很不顺眼,便以她年纪小,多半吃不了苦为由,要打发她走。
见状,潘桂枝赶紧替女儿说话:“那个,刘姐啊,您别看她年纪小,身板弱,她可有力气了,我那两个六七岁大的小子丫头,都是她一手抱一手背着大的,您看,这年关上的,就留下她吧,也好让我们多赚点钱过年……”
只见那刘姐,边听着潘桂枝说话,边仔细打量着潘桂枝。
忽然,她开口问了声:“你是不是源河镇老潘家的女儿桂枝啊?!”
潘桂枝乍听刘姐能说出自己娘家来,不禁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问:“刘姐,您是怎么知道我娘家的?”
但见刘姐笑吟吟走过来,拉起潘桂枝的手,说道:“什么刘姐啊,我可比你小两岁呢,怎么了,认不出我来了?”
潘桂枝有些恍惚,努力看着眼着眼前刘姐,脑海里慢慢开始搜索着。
见状,刘姐提醒道:“我,燕儿啊!住镇东边,小时候,你常到我家梨园里来摘果子,咱俩还打过架呢……”
经刘燕这么一提醒,潘桂枝终于有了些印象,忙攀关系道:“嗨!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咯……”
转而,她看着刘燕的头发,问道:“你怎么成了自梳女了?还当了少帅府的女管家?”
刘燕挥挥手,言简意赅道:“许是命数吧,当年,我刚跟人定亲,对方那边就病死了,大家都说我是扫把星,我一气之下,就梳起头做了自梳女,那时候,你早嫁了人离开了源河,当然是不知道,后来,我辗转来了上海,经人介绍,才来了这少帅府做事……”
她说着,转而看了看张宝琼后,问潘桂枝:“这是你女儿?”
潘桂枝应道:“是,老三,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个龙凤胎弟弟,另外还有两个小的……”
闻言,刘燕调侃道:“啧啧啧,桂枝姐啊,你还真能生啊……”
潘桂枝笑着自嘲:“会生又有什么用呢?那像你这么能干……”
她说着,套起了近乎:“我今算是碰上了贵人了,你就看在咱俩同乡一场的份上,就留下我家老三吧……”
闻言,只见刘燕以耐人寻味的眼光看了看张宝琼。
跟着,她又考虑了片刻,最终,她还是卖了潘桂枝的面子,点头让张宝琼留了下来。
潘桂枝千恩万谢后,忙拽着女儿,跟着一名丫鬟往住处走去。
刘燕看着她们母女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既有同情,又有一丝说不来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