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就……就交给我吧。”
她捧着月退女士的手,轻声道。
少年时期的承诺总是真心,干净而又纯粹,像是未经打磨的玉石,在斑驳的外壳中散发着透亮的光,光看表面那只是一块灰暗的石头,但只有它自己知道。
那是一块晶玉。
而就在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祈雨正要拧开病房的把手,他突然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感动也说不上是惶恐,有的只是几分迷茫。
“就交给我吧……”
声音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果这句话只是单单对祈雨说,或许他会轻轻笑笑,摸着一里的脑袋,权当她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可她却是趁着祈雨不在的时候,对着一个仅有意识的植物人承诺。
“啪嗒。”
门被打开,祈雨踏进病房之后就将门带上:
“在说什么呢?”
一里回过头,看到是祈雨,心中莫名有些发慌,想到刚刚自己对着月退女士说的那些话,她好像很难为情。
虽然她说的的确是真心话,但这就跟说“我喜欢你”一样,是真的,但会害羞。
“没……没说什么。”
眼神中慌乱被刘海挡住,她将手缩回到了膝盖上,低下头,听着祈雨在旁边对着月退女士汇报着今天的事情,每次提到自己的时候,一里就觉得祈雨的声音会变得温柔许多。
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病房里唯一在跳动的就是那象征着生命的白线。
也不知道讲了多久,直到祈雨看了看手机,才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时间的确不早了,如果再晚一点,祈雨觉得一里的家里人会担心她。
“那……那就先告辞了,再见。”
一里冲着月退女士鞠了一躬,随后被祈雨拉着走了。
病房的门关上,一里还有些晃神,她愣愣地张口:
“祈雨……这算见过家长了吗?”
祈雨耸耸肩:
“当然算,从法律的层面上,她就是我的母亲。”
“祈雨没有想过去找亲生爸爸妈妈吗?”
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里这样问道,祈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牵着女孩的手走了好久的路,到了月台上的时候,他望着在黑夜里有些萧瑟的铁轨,这样说道:
“雪乃是一个奇怪而又严厉的人,在她醒着的时候,从我认识她开始,就没有从她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夸过我的话。”
祈雨笑了笑,一里抬头望着他,却发现他眼里有异样的光:
“她会骂我,会挖苦我,会像仇人一样瞪着我,但却没有任何一次,她说过要丢下我。”
“即使我在学校打了架……逃掉了比赛……还是不愿意练琴,离家出走整整一个晚上。”
“她永远都不会放弃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轻轨在两人面前停下,那洁白的灯光渐渐将祈雨的背影投射在了他身后的地上,等到门打开,一里就这么被少年拉着坐到了座位上。
其实对祈雨而言,不愿意去找亲生父母的原因很简单,他讨厌被抛弃的感觉,他也相信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抛弃过你一次的人还会抛弃你第二次。
“我明白了……”
祈雨感受到身旁的少女这么说着,小小的脑袋就靠了过来,肩上顿时一沉。
他也伸出手,那宽大的运动服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被祈雨揽住,周围的喧哗似乎让两个沉默的人显得有点傻,但一里只是闭上眼睛,在祈雨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祈雨就这么任由她靠着,看着身旁少女可爱的睡颜,他只是头枕在车窗上,望着有些闪烁的车顶灯。
其实一里是很少会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睡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祈雨身边的时候,那种温暖和安全感让她的困意像是潮水,止也止不住,在外面,除了家人,祈雨是最能让她安心的人了。
轻轨到站时,祈雨才摇醒了她,等到站起来的时候,衣角却被小手拉住了,他回过头,一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祈雨……腿……腿麻了。”
祈雨也没说什么,想背起她,可一里又不肯,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吉他,示意不太方便。
于是她就这么搀扶着背着吉他的少年一路走出了站台,祈雨其实觉得自己的肩膀也有点麻,但他能忍。
这种仿佛电视的雪花屏一样的“刺刺”酥麻感就这么萦绕在他的右肩膀,还要任由一里搀扶,好在她走了几步之后舒服了点就放开了挽着祈雨手臂的手,改成了轻轻牵着的姿势。
后藤家的院子近在咫尺了,一里的心里只犯嘀咕,从站台到自己家的这条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了,感觉和祈雨也没走多久啊。
不过离开是迟早的,尽管她再怎么拖延时间,自己家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面前,一里还是头一次不太愿意回家,而是想跟着祈雨去他家。
但她也知道这样很麻烦祈雨,所以在院墙前,她很懂事地在门口放开了祈雨的手。
“那个……明天见……好吗?”
她脸红红的,但隔着一层黑夜的面纱,祈雨没看见她的羞怯,只是点点头,转身要走,可迈出一步后脚步又顿住了。
好像就这么走了有点亏啊。
他回头,少女湛蓝色的眸子还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迷茫,不知道祈雨回头是想干什么,只见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手轻轻搭着她的后脑勺,冲着女孩的红唇就吻了下去。
“唔……”
女孩嘤咛了一声,手搭在身前少年的胸膛上,但却并没有用力,亲了好一会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祈雨像是个渣男一样亲完就脚底抹油溜了,潇洒地挎着包,留下了一句明天见。
“坏蛋!”
一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眼中,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在没人看到时候跺了跺脚,微微抿了抿唇,才敲响了家里的门。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进了家门,明明才离开祈雨几分钟,她又开始情不自禁地在想对方现在在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