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昔几乎是弹起来的,手像是沾上了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一般,感觉发烫。
他懵懵地跟聂行云对视,半天都没憋出来一句话。
聂行云刚开始还有些逗人的心思,现在看人真没反应了,心想不会又发作了吧?
不应该的?再度醒来的柯昔会恢复正常,难道这段时间里柯昔的病症又加重了吗?
他质疑着,也从床上起来,边喊柯昔边凑到跟前来检查柯昔的眼神。
“听得到吗?”
聂行云皱着眉,那股焦灼不像假的。
柯昔被他放大的脸庞冲击到,忙往后退。
“我没事。”他还愣怔着,甚至还在自己抓了人的慌张里,“你怎么来了……”
想了想觉得不对:“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是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怎么想过再见到聂行云要怎么说话怎么交流,所以语言组织得很混乱。
聂行云一想起来,脸色就摆起来了:“你的邻居对你图谋不轨的时候。”
柯昔抓了抓脑袋,想不起来。
他对乔柠的记忆到问了奇怪的话为止,再之后就像断片了似的。
乔柠在后面竟然有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吗?
聂行云看他苦恼,伸手抚平了眉毛:“我到了,所以他没做成,没事。”
他说:“昨天还没洗就睡了,快去洗一下。”
柯昔呆头呆脑,找不着方向,竟也听从地去洗漱了。
出来的时候穿了件卫衣,宽大的,脖子遮不住一点,聂行云一下就看到自己昨夜发疯留下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
柯昔显然已经醒了,语气散淡,昨夜的漂亮撒娇劲儿都好似不曾存在。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聂行云拿过他手里的毛巾,往他头上揉搓着,说:“应该擦干再出来。”
这样的事情两个人一起住的时候聂行云也说过不少次,但是聂行云从不会说“怎么又不擦干”“说了多少次了”之类的话。
柯昔任由他动作着:“把客人放在这里总归是不礼貌。”
“你什么时候走?”
和昨夜一样的问题。
“要我走吗?”
聂行云一样反问。
一切的重合率太高,柯昔也想起那零星的记忆。
但他有点不愿回想。
柯昔一副他在说什么鬼话的样子:“不然呢?”
却是不一样的答案。
聂行云不知道什么叫丢脸,手上的动作不停,打量了一周柯昔的房间:“我留在这里不行吗?”
他寻着昨夜的回忆道:“床单被子连药都随便乱放,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阿星。”
柯昔握住他的手腕,让人停下了擦头的动作。
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他想。
他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至少在他的认为来看,两个人算是闹掰了。
但聂行云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柯昔问。
“不明显吗?”
聂行云挣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显示着充分的存在感。
聂行云将人脑袋上的毛巾一拨,柯昔漂亮的面孔便显现出来,聂行云眼睫微垂,盯着他道。
“缠着你,挽回你。”
“?”柯昔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听不懂中国话了,聂行云在说什么非人类语言吗?
“别开玩笑了。”沉默半晌,柯昔开口道,“说不能的人不是你吗?”
因为他说了不能,所以他才会反复确认自己的决心,才会闷声走掉。
现在说这些,是要说折磨他的那些决定都白做了?
柯昔企图从聂行云的眼中找到一丝开玩笑的可能性。
但没有,聂行云低下头来,轻轻碰了下他的嘴角:“没开玩笑。”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聂行云抚摸了他的脸颊,柯昔很荒谬的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怜惜。
柯昔抬手擦了擦嘴巴,即便是对心上人也毫不客气。
聂行云太为所欲为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谈这些,很没有必要。”他说,“开车来了?去洗漱一下就回去吧。”
聂行云预想过柯昔醒来会一切打回原形,但没有想过被打回原形的时候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饶是猜到柯昔的态度不会再像过去那段时间一般,他还是感到冲击,从柯昔的手擦过嘴唇的那瞬间,就好像,他是什么触碰不得的赃物。
柯昔将人送出门,碰上乔柠准备去上班。
乔柠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尴尬有,气愤也有,感觉自己好像被柯昔给耍了,还不能讨个说法,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倒贴。
柯昔看见他,倒是还记得他的解酒药解决了不少麻烦,但聂行云说乔柠趁着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为非作歹,那句下次请你吃饭噎在喉头说不出了。
最后最先动作的居然是乔柠不相识的聂行云,他站在柯昔身后朝乔柠点了点头:“早上好。”
乔柠嘴角抽了抽,那人的表情绝对是早上坏的意思。
不过他雨露均沾,看向柯昔时目光一滞——吻痕。
他太熟悉这个环节了,聂行云在宣誓主权,展示那可笑的占有欲。
啊啊啊啊!乔柠内心狂叫。
晦气!
三个人心里估计没一个不觉得晦气的。
柯昔看聂行云转动了方向盘就往回走了,他的回笼觉还是要睡,但看着乱糟糟的房间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收拾干净颜料瓶,扔垃圾的时候才发现聂行云好像还把他们留下的残局收拾了。
柯昔莫名其妙地想笑,因为觉得聂行云像田螺姑娘。
床头还放着那瓶药,是聂行云指责他随便乱放的那瓶,瓶盖已经盖上了,柯昔拿过来一看,过期了。
应了聂行云的话,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
明明在此之前,这里都还只有自己的气息,聂行云只来了这么一次,他怎么就开始觉得这里哪哪都是对方的味道。
太没出息了。
时间是早上十点二十五分,柯昔决定开始画画。
他刚把头发扎起来,门铃就被按响了。
呼叫到他的房里来,证明不是乔柠的客人。
柯昔有些烦,还是越过有些长的走廊,去给他未知的客人开门。
门打开,柯昔诧异,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没想明白。
“早餐。”
聂行云看他呆滞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昨晚看了下你的冰箱,什么都没有,我猜你应该不会吃早餐。”
柯昔亮了亮手机屏幕:“已经十一点多了。”
“正好吃午餐也行。”聂行云却不在意,只问他,“能进去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柯昔最终还是侧开身子,让刚刚出去没多久的人进了门。
他也不能让人买了不吃就滚蛋吧。
头疼。
柯昔忙的时候不习惯吃早餐,加上现在乱七八糟的情绪,他吃不下多少,饺子吃到第二个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腻,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怎么了?”
他恹恹地,聂行云轻易察觉。
“不知道,可能是想睡觉。”
聂行云回到他身边,那回笼觉又想接着睡了。
“那就去。”
聂行云说着夹走了他碗里的半个饺子塞进嘴里,柯昔好半天缓不过来,他记得的,聂行云是有些洁癖的人。
柯昔坐直了身子,问:“来找我的原因,能给我吗?”
聂行云动作停顿一下,随后将东西吞干净了才道:“因为想见你了。”
这个答案对柯昔来说可能性太多的,普通人的想见你就是想你,但这两个词在聂行云那里都有根本的区别。
他在聂行云这门课上学到的,就是忌讳对这样的人自作多情。
柯昔笑笑:“还以为你是来要我搬回去。”
毕竟从他提出这件事开始,聂行云就没有答应的倾向。
好在他只是通知,而不是询问。
聂行云:“我要你就会答应?”
“当然不会。”柯昔有些无语,“你在想什么?”
“想你。”
聂行云脱口而出。
柯昔准备的更多的听起来不是很好的话,一瞬间全被堵住了。
他还是观察不出聂行云的发言思路。
而且他感到不太舒服:“你是在利用我喜欢你这件事吗?”
就像小狗,拿根骨头招招手就过去了。
聂行云:“当然没有。”
柯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来找我。”
“也不喜欢我,也不爱我。
“是太习惯身边有个喜欢自己的人了,还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替代我了,老实说我没有特别想知道结果。
“但你不能收着我的爱说不要,我不给了你又能自由讨要。”
柯昔说。
“这对我不公平。”
“对不起。”
同时响起的,是不太可能从聂行云嘴里说出来的三个字。
柯昔哑口不能言,他觉得自己这样都是合理的,就是何君来来了估计都要目瞪口呆。
“我好像就是跟不上正常人的脚步,吃到教训才懂茅塞顿开。”
大概是聂家的礼数,聂行云跟人说话总是看着对方的眼睛,比如此时,柯昔觉得聂行云尤其真诚。
这也正是他觉得难办的地方,而他已经分辨不出聂行云是否在撒谎。
“现在我明白了,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我卑鄙,能先别算我来迟?”
“在你的猜测里,再加一个来找你是因为喜欢你的版本,行吗?”
“……”
聂行云的叙述语气永远是平和的,像在上课又像在讲故事,不可思议又具有说服力,柯昔听了说不出话来。
“不行。”柯昔的手暗自捏着,“同样的苦头我不想吃第二次。”
这是完美的理由,柯昔讨厌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而在聂行云这里,他得到相同答案的次数已经远远不止两次,完全有资格说一句“不行”。
喜欢不是纵容的理由,是聂行云也不行。
柯昔晚上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了脖子上的吻痕,心想怪不得聂行云对待自己怎么如此行云流水,没有愧对于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前一天晚上的自己纵容出来的。
他也分不清对错了,两个人好像都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分不清对错,相互抵消也便罢了。
彭昶在群里发信息,问大家的宿醉情况怎么样。
昨天被几个人骂过以后,柯昔就当场把主号微信设置为提醒模式了。
一个群里四个人三个都喝了解酒药,只有刘名是怨种,江眠辛把他丢回宿舍就不带管的了。
他在群里连发了三条:江眠辛你是人吗?
江眠辛回答:是把你带回宿舍的神。等我下次不当人了把你丢路边?
【新世纪流民:这个家终究是没有我的位置了】
【新世纪流民:今天去上课老师问我昨晚是不是去当小偷了,疲惫感都要掉地上了】
柯昔为了表示自己有在看,发了两个笑哭的表情。
最近和单主沟通比较多,柯昔的常用里全是emoji。
【新世界流民:柯昔你要是不想演就别演了】
【新世纪流民:怪像被盗号了的】
彭昶很担心他,出来问的是下次还能不能来。
柯昔当然无所谓,回了句来便退出微信了。
柯昔的壁纸在春卷走丢前些日子就换成春卷本猫,现在看来有点睹物思人的意思。
他们的传单已经派完了,柯昔自始至终没有接过一个电话,春卷就这么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他不知道春卷为什么要跑,好吃好喝供着住了个金窝还不满足,让他这个便宜主人光着急。
聂行云回到家半个钟后,他本来因为柯昔的话一阵emo,结果手机“嗡嗡嗡”地震个不停,接收不少何君来的信息。
其聊天主题为:春卷不见了?!!!
聂行云从弹窗里只能看到最后一条信息,还在想何君来是怎么知道的,点进去了才发现何君来有发图。
截图是柯昔的朋友圈,配了春卷的九宫格,什么文案也没有,下面只有刘名回复了一条:一定会找到的!!!!!!
感叹号加了一长串,好像越多越有诚意似的。
八九条信息,聂行云只回了一个“哦”,随后点开没怎么看过的朋友圈,找到柯昔的朋友圈,保存了春卷的图片,留下了点赞,最后评论:还在找,一定会找到。
打着字聂行云忽然抬头,他听见了细微地令人抓耳挠腮的声音,像粉笔在黑板上摩擦产生的噪音。
他才收拾过家里,所以回来时正开着门通风。
有什么在挠门,聂行云想,但未起身查看情况,聂行云又听得一声。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