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来和年赋的身形就好比柯昔跟聂行云的身形,压根比不过,病房门再次被拉上他才被松开了:“你干嘛?!”
“你没见过聂行云发疯的样子吗把说了那种话的柯昔留在里面?”何君来说罢又要拉门进去。
年赋伸手将人拉住:“行了,他都能第二次给我们眼神,估计没什么事。”
他说:“真要像他说的那样,他不会对柯昔做什么的。”
聂行云突如其来地说要加入他们玩乐的队伍,他们当然是欣喜同意的。
聂行云这人平日里就是没事,也会给自己找事情把时间填满的人,即便学校放假了,他也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
一开始聂行云就当着何君来的面跟服务员点酒,吓得何君来当场把服务员遣出去了,坐在聂行云身边寸步不敢离。
“怎么突然想开了要来?”何君来问他。
“柯昔说我应该要放松一下。”聂行云老实回答。
“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
何君来赞同道,心想柯昔怎么跟驯兽师似的。
“嗯。”聂行云没再说其他。
何君来觉得有什么不对:“吵架了?”
“我不知道。”聂行云说。
“……”也是,什么时候聂行云在这种事情上说知道了,那才是奇迹。
“说实在的聂行云,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不知道就要学着去知道。”何君来喝了口酒说,“认识你不久就能把关于你的细节放在心上,这种人不多见了。”
聂行云不太理解。
何君来习惯了,也不恼:“知道吗?北山农家乐那张餐桌上,我既见不到桌面上有酒,也没尝到一道添了料酒的菜。”
他说:“我们进屋前柯昔先进去了一趟,我们进去了他却又出去了,显而易见他并没有待在里头的意思。”
“……”
聂行云一直关注着柯昔动向的,知道何君来说的路线没有错,何君来的猜测是什么,他也能推出来。
但是猜测,是对的吗?
何君来刚说完就被人叫走了,聂行云是个聪明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肯定很轻易地能被猜到。
但他走得匆忙,把自己的那几瓶酒留在了原地,是他今夜最后悔的事。
何君来刚返回去找聂行云的时候感觉还好,聂行云还跟他和年赋聊了一下关于柯昔的事。
当聂行云喘着气还念叨着阿星来接的时候,他们算是知道聂行云彻底栽了。
打电话给柯昔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说,只说聂行云不愿意去医院。
他们也真的忘了救护车这件事,只觉得自己还没那么丧心病狂,用这个来道德绑架柯昔。
也是,聂行云就没这么在乎过一样东西,又怎么会去破坏呢?
何君来被年赋说服了。
门内,聂行云跟柯昔不算太僵持。
只不过何君来跟年赋离开,房间就好像变得更冷了,就连柯昔流眼泪的模样都好像带了凉意。
眼泪是很好的攻势,他会让聂行云说话、低头,也会让柯昔的嚣张气焰显得没那么嚣张。
背靠着病床的聂行云伸了伸手,也没想到只是轻轻一带,就让刚刚强势着的柯昔倒在他身上了。
柯昔本就没防备,他还想接着质问的,哪里想到聂行云会有这样的动作。
于是聂行云抬手,顺势摸了柯昔的脑袋,出门会好好打理头发的柯昔今天什么都注意不了,所以一直戴着毛线帽,这会儿一倒帽子也跟着落下了,微长的头发从来没有这么凌乱过。
柯昔不让他叫阿星,他就将人扣在怀里,眼泪沾上他的衣服,他只说别哭了。
“聂行云,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柯昔想了想还是后怕,“你知不知道让你出去的是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跟全世界说这是我导致的吗?”
他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是要我记你一辈子吗?”
聂行云不知道怎么回答。
柯昔说的这些,他确实都没有考虑过。
没有考虑过围着他照顾的何君来和年赋,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发生意外的话身边的人会如何。
一是他本身就不太会快乐,所以才会寻求刺激的运动,自上而下的滑雪还是疾速的赛车,那些东西都会刺激得让他产生多巴胺,从中夺得快感。
二是他的思想基础已经被聂家打好了,即便何君来他们喜欢跟自己一起玩,他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没有人因为自己产生多余的情绪。
或许他是知道的,那道坎却摆在那里,他无法接收,也不敢主动越过去接收。
面对何君来他们是这样,面对柯昔也是这样。
“对不起。”
他又说。
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他说过几句对不起呢?大半都贡献给了柯昔。
可柯昔已经听腻了,他看透了聂行云,这人要么知错不改,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说那么多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劲儿,柯昔干脆就这么闭着眼睛被抱着,不说话了。
跑来跑去真的让他太疲惫了,聂行云的抚摸也好有频率,他迷迷糊糊地,竟然就以这么一个猎奇的姿势睡着了,搞得聂行云都有些哭笑不得。
聂行云将人完全抱了上来,柯昔迷迷糊糊,认得他人,却因为疲惫有点分不清现实,尤其真心地骂他烦人。
“嗯。”聂行云说,“你不喜欢,以后就不这样做了。”
不知是对柯昔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柯昔已经睡着了,于是他亲了一下柯昔的眼睛。
上一次有这样的接触已经是在北山的时候,仅此而已让他觉得不知餍足,把人往怀里搂紧的模样又像在做什么留下的仪式。
医院的清晨比聂行云家要吵闹得多,去检查的吊水的复健的,脚步声凌乱,聂行云先柯昔一步醒来,看怀里的人皱着眉,伸手轻轻把人的耳朵捂上,又闭上了眼睛。
他最近真的很忙,忙着把自己这些年暗自运营着的公司挂到台面上来,让行业知道聂行云还在业内,这也就是为什么柯昔总能在晚上见到他的原因,跟聂家的仗不好打,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柯昔身上有很神奇的药效,他愿意让柯昔在自家厨房做饭,乐意听柯昔对自己的人生进行教导,甚至他质量不堪的睡眠。
他清楚明白柯昔不会对自己做坏事,这小孩沉默寡言看着凶,却一直都是个正直的人,比他要正直善良得多。
太多人说过聂教授会做人,唯独聂行云觉得自己远没有柯昔温柔,他们都会演,把表面演成了彼此。
柯昔睁眼时聂行云刚好又睡熟了,男人搂着他的腰,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怕是一抬头就能亲到男人的下巴。
挺冷的天,聂行云胸前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柯昔不忌讳地勾开看了看,上面的痕迹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证明来医院是个正确的选择。
聂行云的肌肤暖和极了,像个极大的暖宝宝,对柯昔这种体质极其友好。
但柯昔没有做过多停留,悄然起身穿上外衣,打算离开了,但门口一阵悉索,他和进门的何君来、年赋打了个照面。
柯昔被留下,两个人昨晚也就回去了,寻思着今天来早一点,说不定要帮柯昔把人运回家。
何君来手里还提着早餐,瞧着柯昔戴着兜帽往外走,下意识问道:“要回去了?不一起吃早餐吗?我跟年赋买了你的份。”
柯昔道了谢谢,说不用了:“我有事先回去了,他还没睡醒,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说完抬手跟二人拜拜,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
但临近春节,听聂行云说他应该是要留在聂行云家过节的,也不用回家帮什么忙。
何君来挠了挠头:“怎么感觉聂行云把人惹毛了?”
柯昔昨天那番话,说完以后居然真的无济于事,踢到石头疼了自己的脚?
“哇哦。”年赋的关注点却不同,“他刚刚那话真像家属发言。”
何君来:……
还真是。
“来了就进来,站在门口叽叽喳喳什么?”
屋内传来聂行云的声音,哪里有柯昔说的睡着了的样子,甚至他看这人心情还挺不错,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了。
“能出院了?”何君来把东西放桌上问。
“医生没来,没说。”聂行云答。
他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吃了两个小笼包,就看着何君来和年赋坐在旁边桌子把带来的食物解决了,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病人。
年赋秉持早饭不吃多的道理,比聂行云多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跟聂行云聊天。
“外郊那块地刘锦已经给你处理好了,”他把手里的资料转给了聂行云一份,“这事儿也够让叔叔吐口血了,你这几天休息吧,有什么事让刘锦去办就行了。”
刘锦是聂行云公司挂名的董事长,聂行云昨夜突然进医院,刘锦打了一晚上电话都没找到人,还是聂行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让年赋帮自己处理一下。
本来事情也已经到了结尾,材料都准备好了,只需要走流程就好了,年赋有经验,一晚上就给聂行云搞得差不多,彻底让聂行云可以轻松过年了。
“嗯。”聂行云说。
他看了眼年赋,眼底挂着黑眼圈,又是医院又是为他办事还差点留下来陪护的,这几乎是年赋在年家办事的强度了。
他莫名地想起柯昔昨晚那番话。
“谢谢。”
聂行云忽然说。
只是两个字,房间里玩手机的吃饭的都愣住了:聂行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或者说,聂行云不是在演,而是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谢谢吗?
“我靠聂行!”何君来叼着半个汤包过来上下其手地搜查,说话三个字两个字都被吞了:“嗯啊没诶得瑟吧?”
聂行云略微嫌弃地把他往外推了推:“汤汁。”
汤包软了吧唧,何君来叼着已经滴了几滴在床单上,赶紧坐回去了。
聂行云看了年赋一眼,年赋熟练翻译:“你丫没被夺舍吧?”
翻译完他赶忙摆手:“不是我说的啊,何君来原话就是这样的!”
面上不显,其实年赋也很好奇。
虽然只是一句谢谢,但聂行云明显是不一样了。
“在这方面,我应该是唯物主义者。”聂行云认真地说。
好,打回原形了。
“好吧,总之不用谢。”年赋说,“比起早年你给我们抹的屁股,这点事简单多了。”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聂行云问。
聊起正事,何君来又开始去吃他的汤包了。
他笃定了以后要从事医护工作的,这些事情他接触得没那么多,只零星半点地听他俩讲,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只喜欢听结果。
“那块地挺重要,他们一直胜券在握地,估计也没想到会有人插手吧。”年赋说,“最多撑到年后?聂家公司里干实事的没多少人了,我看了刘锦查的资料,公司这几年都没有领头羊,叔叔之前养的几个预备役也没有能用的,估计现在公司都被他的下属掏空准备跑路了,也就叔叔还被蒙在鼓里。”
外郊那块地原本是聂倾的囊中之物,他投标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自己会参与。
放消息出来就是要敲打其他有意向的公司,聂家会参与谁还会去当这个冤大头?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于是聂家安心地报数报预算,最后临门一脚,碰上了程咬金,把结果叼走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想要的多,手下的人就想要得少吗?”聂行云说,“到底是年纪大了,脑子没那么灵活了。”
但是谁能想到您表面做医生背地里随时偷袭呢?年赋想。
何君来这会儿已经在喝豆浆了,两个人的对话他算是明白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样聂爷爷不会把你抓回本家质问吗?”他说,“不是说他老人家最讨厌有什么在他的掌控之外吗?”
孙子打儿子的戏码。
“我都出来这么些年了还不够在他的掌控之外吗?弃棋只是他们以个人意愿出发丢掉的棋子,不是死棋。”聂行云低头把玩着自己指间的戒指道,“希望老爷子不会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