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国文瘫坐在聂行云家门口,瞧见那幅画后便垂着头,那幅倾颓的模样不知此时有何感想,那点愧疚尚在吗?柯昔不知道。
人的情感总是千奇百怪,前一秒说的是恨,后一秒也可能是悔恨。
尽管那都不是柯昔的情绪,但柯昔接受的东西比别人多出许多。
“季年的补习费我会联系他,我帮他出,其他的,我是一点都帮不了的。”
柯昔说完,便让聂行云关上了门。
这次真的落上锁了,聂尘尘抱着春卷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等柯昔一起画画。
但他的小柯老师是被哥哥搀扶着进来的,这个年纪也知道什么是疼痛,于是丢掉小猫问在旁边落座的柯昔:“小柯老师,你怎么啦?”
聂行云去拿伤药了,伤员柯昔沦落至与聂尘尘同等的地位。
外面的动静怪大的,但聂行云第一时间就关上了门嘱咐聂尘尘不要开,所以小朋友只认为自家哥哥出去接小柯老师了。
“没什么。”柯昔说,“只是摔了一跤,等哥哥拿药回来就好了。”
“好吧。”
聂尘尘又吭哧吭哧从柯昔腿上下来,去找春卷玩,毕竟小柯老师都摔了,也画不了什么。
但他的画笔画纸其实都拿出来了,就放在茶几上。
柯昔看了眼于是问:“尘尘不画画了吗?”
于是春卷再次被扔掉,小短腿一溜烟跑回了原位:“要要要!”
他规规矩矩地在桌子前坐好,问柯昔:“小柯老师我要画什么啊?”
“你想画什么?”
“小兔子和小狮子上一次都画过了!反正我不想再画小动物了!”
“……”
小孩是养熟了,现在都敢挑剔上了。
“那画‘家’吧?”柯昔指了指身后的向日葵,“画一些尘尘认为是家的东西。”
“那是什么?”
太高深的话聂尘尘听不懂。
“尘尘喜欢的东西?”柯昔耐心地回答,并开始想聂行云怎么还没有回来,“比如尘尘喜欢小金鱼,那就画小金鱼,尘尘喜欢春卷,也可以画春卷,金鱼和春卷都是尘尘心中家的一部分。”
聂尘尘似乎还有想问的,那么复杂的问题,不是柯昔简单化几句聂尘尘就能听懂的。
但恰巧聂行云从书房拿到瘀伤药回来了,看见聂尘尘堆着画纸画笔在茶几上,让人到边上自己去了。
“都跟小柯老师说啦!我不要画小动物了!”
然后小短腿就蹦哒到自己的专属地毯那儿画画去了。
聂行云为柯昔上药,说是瘀伤药,结果亮出来诠释跌打损伤的擦药。
他曾经是做医生的,知道怎么擦最正确,左手来右手去,成功将柯昔摩擦掉了半条命。
“这幅画会一直挂在这里吗?”
柯昔突然问道。
聂行云重视这幅画,这让柯昔感觉良好。
就像是世人眼中尖酸刻薄的讨厌精,也多有这样关爱他人的时候。
“大概率不会。”但聂行云却如此回答。
柯昔蛮久才“噢”了一声,说这样啊。
“嗯,可能会搬家。”聂行云大喘气似的,接话道,“我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如果搬家,我会带着走。”
“或者把它还给你?”聂行云又说,“毕竟是你向我借钱买的。”
聂行云一下提供了两个结果,让柯昔有种从噩耗中清醒的感觉。
虽然柯昔觉得聂行云与众人眼中的不一样,但有时候却又实实在在地不近人情。
总结来说,他认为聂行云也可能遗弃那幅画,所以觉得是噩耗。
柯昔珍视的东西从小到大都丢失得很轻易,正所谓人不可同甘共苦,也不能共同情绪,他所珍视的,常常在大人们所谓的话语权中消失。
比如这幅画。
如果聂行云没有买下,它大概也是会被留在别处发烂发臭的。
“嗯。”柯昔小声说,“谢谢。”
“你为什么一定要买下这幅画?”聂行云重重“蹂躏”了柯昔的肩胛,手掌与药物一齐,都是炙热的。
他问:“这幅画有什么寓意吗?”
“你直觉呢?”柯昔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那幅画想表达什么?”
聂行云蹙眉,放下了手机:“我好像回答过这题,阿星,我只能大概地感受到这幅画本身的矛盾。”
蓝色的悲伤基调,画的却是开朗向上的向日葵。
艺术家里的矛盾从来都不值钱,基本艺术家本人就是矛盾的。
“但你总能感受到事情的本质,那幅画确实是矛盾的。”柯昔说,“我似乎告诉过你我的爸爸妈妈很相爱?”
“那些名为「家」的画里其实没有我,别误会,我并不会伤心,因为从小我爸就对我妈怂,我妈说什么都听。”柯昔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沙发,“「蓝色的向日葵」也不意外,这幅画是那系列的最后一幅,无论是蓝色令人有些窒息的基调,还是向日葵的阳光积极,都画的是我妈妈。”
他说:“季国文让我留下那幅画的时候,我答应他了,以不能卖掉这幅画为要求。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他的为人了。”
谈起被聂行云买下的那幅画,柯昔的故事就讲起来了。
他讲出来,也就做好了被聂行云评价的准备。
但聂行云只是安静地听完了,然后侧过脸时离柯昔的很近,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
“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