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云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一举一动都像专门学习过,手插在兜里,说出的话里就是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明明是在幼儿园,但柯昔就是觉得聂行云又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和那个叫他回家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正当柯昔想上去中断两人不对调的争吵、要梳理事件时,小意的爸爸出现了。
男人看到小意也是一阵不快问怎么回事。
“都让你到学校来了你还打什么电话?孩子都挨欺负了!”女人一看自家丈夫来了,又是责骂又是吐苦水。
男人当然愤怒,本就有点大男子主义,孩子哭着妻子也委屈,他哪里受得了,就要质问对面站着的人。
但一抬头就看见了聂行云的脸,让他给愣住了。
“聂……聂哥……?”不太确认,还挺战战兢兢。
聂行云望着这个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在回忆这人是谁。
汪家的大儿子汪轶,那医学奇迹他哥,早年聂行云在生意场上遇见过还提点过几句,不过一到法定的就结婚了,聂行云也去学了医,就没再见过。
“嗯。”聂行云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又看了看汪轶身后的女人:“英年早婚,挺好的。”
汪轶进来后刚听过自家老婆给自己打的小报告,一时也分不清聂行云这是在寒暄还是在嘲讽。
但无论是哪一种,汪轶都是不敢惹聂行云的。
相比汪家其他人,汪轶算是最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他也不是不知道聂行云跟聂家闹翻了,但那只是跟聂倾闹翻了,说到底聂行云还是聂家人,很难说聂家会不会为他出头。
而且不说在聂家时聂行云的能力有多强,就是现在聂行云不在聂家,想让他出事儿也就聂行云给人脉一句话的事,主要就看聂行云乐不乐意。
柯昔因为是兼职的并不能主管这件事,加上班主任吴班不在,只有小林老师能代办,这会闲到已经抱着聂尘尘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了。
小林老师在旁边看了半天状况插不进话,这会儿才被汪轶注意到了:“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一边拍他儿子:“别他妈哭了。”
给小孩一秒止声儿。
“不是,汪轶你干嘛啊?!”女人惊道。
汪轶连忙吓住:“闭嘴。”
小林老师也万万没有想到夫妻俩第一次听教就这么给他碰上了。
汪轶的语气询问的语气放得太过尊重,不说小林老师,就连柯昔都有些讶异。
本来拷贝监控就是想给聂行云当plan b,现在看来是一点用不上了。
汪轶很快就听完了事情原委:“这事儿应该就是两个小朋友打闹。”
他下意识地看柯昔怀里的聂尘尘,一看那痕迹比他儿子脸上的还重。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尿性,一个不满意就会撒泼的,多半又是嘴上不干净了。
聂尘尘他也是知道的,聂家老爷子对这小孩是很喜欢的,在场的无论是聂行云还是聂尘尘,他压根一个都惹不起。
“哎哟,怎么被抓得这么厉害?!!!”汪轶略微夸张,将小意推了出来,“小意,快给尘尘道歉。”
即便这件事确实是小意这孩子的错,但汪轶似乎不在乎这件事是不是小意做的,他完全不关心小孩的心理也不关心事情的原委。
但事情非他所想,小意被宠坏了,这会儿让他道歉,他就一边哭一边喊,往常这样做管家就什么都会答应他。
“不要!不是我的错!!我不要道歉!!让他道歉!!!”
聂尘尘抓着柯昔的衣服抓得更紧了,头也埋在柯昔的脖颈中。
小朋友到底还是怕,柯昔的脖子传来一阵湿热,聂尘尘在无声的流眼泪。
他的声音嗡嗡地:“我不要道歉。”
大抵是聂尘尘从一开始就很安静,这会儿突然哭了宛如情绪爆发,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吸引了。
“尘尘。”
聂行云喊了一声,大概是他让聂尘尘别哭的一种方式。
果不其然,聂尘尘一下就安静了,柯昔不由得皱眉。
但聂行云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中,聂尘尘是可以委屈的,所以柯昔不太赞同地看了聂行云一眼。
柯昔拍着小孩的背哄,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这时问道:“尘尘,哥哥在这,哥哥会替你做主。”
“你告诉哥哥,小意说什么了?是谁先动的手?”
柯昔感到聂尘尘的小手攥紧了。
“别怕,尘尘。”柯昔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错了咱们就承认错误,但是对了咱们也不能给人道歉。你告诉哥哥,哥哥才能知道你需不需要道歉。”
他的话并不算偏袒,只能说中规中矩地在办这件事,这很公正。
毕竟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小意跟聂尘尘说了什么,导致这件事发生。
“是他先打我,太疼了,我才打他的……”
半晌,聂尘尘才出声道。
但也没有人催促,聂行云被柯昔看了一眼以后就完全信任柯昔的做法,没有喊停。
“小意说,爸爸妈妈死掉了,爸爸妈妈不要尘尘了……”
聂尘尘此话一出汪轶倒吸了口凉气,生聂尘尘的那两口子可是吃国家饭的,论脾气,还不一定比聂行云好对付。
聂尘尘自己说完绷不住,彻底崩溃了,趴在柯昔肩头哭得很伤心,像只小兽。
这次聂行云没再让他收声。
汪轶这次不拍了,改换推的了:“小意!做错事了就要道歉!”
这事好在第一时间让他来了学校,要是聂尘尘回家跟聂老告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汪轶老婆受不了别人这么对他儿子,伸手将自家儿子拦了回来:“凭什么小意说的你们不相信,这小子说的话你们就信?!”
汪轶有些崩溃,他老婆没见过聂行云,不知道他是聂家的人,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今天这件事怎么着对方都不能错。
“我让你闭嘴!”汪轶少有地吼了老婆,整得老婆孩子都懵了。
但聂行云只会实事求是,真相如果是聂尘尘动手了,他也不会包庇。
“宿舍有监控,可以查。”柯昔在汪轶安静后冷不丁地出声。
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用场了。
女人哪里不知道自家孩子的尿性,只是平日推锅推习惯了,还没这么失败过,嘴巴不想饶人。
她不知道的是平日不是别人没有监控,而是大多数人看到汪轶的脸就望而退却了。
可今天他们碰到的是聂家的人,所以汪轶已经管不了小意是怎么哭怎么闹了,硬按着小意的脑袋,不情不愿地给人道了歉。
小林老师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看了部爽剧还是看了一篇高干文,总之她没想到聂行云这么不简单,让一件挺头疼的事大事化小了。
小孩子乱说话,能解决是好事,也做不出什么实际性的惩罚,汪轶不敢跟聂行云多说,拎着满脸泪水的小意一溜烟儿就跑了,办公室一下就剩他们和小林老师了。
小林老师为了帮吴班的忙,下课连自己的教室都没收就来了,这回事儿算完,她也要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柯昔明白对方看着自己的不放心,这毕竟是老师的办公室。
“再坐一会儿,尘尘好了我就带他们走。”柯昔说,“会帮你掩门再走的。”
柯昔这么说,小林老师也挺放心,真就放他们在这走了。
聂尘尘的小心灵本来就没被父母保护好,又还是小朋友,被那样的话语伤到简直是轻而易举,回到家连猫的没有玩,被聂行云带去吃饭洗澡就沉默寡言地睡去了。
柯昔也太累,没有去遛春卷的心情,洗完澡去厨房找宵夜的时候聂行云还在沙发上坐着。
他的身影要去厨房太明显了,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柯昔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吃吗?”
“什么?”
“面。”柯昔说,“我饿了,要不要顺带你的份儿?”
聂行云点头,收获了一碗番茄鸡蛋面。
食材都是聂尘尘的保姆煮剩下的,柯昔很巧妙的废物利用了。
这也很奇妙,因为柯昔看起来是五谷不分炸厨房的类型,就像柯昔看上去很冷漠那样,实际上柯昔向他透露出来的,都是别人没怎么见过的人格。
柯昔可不知道他在想这些:“尘尘怎么样?”
“还好。”聂行云说,“睡前没哭了。”
柯昔狐疑:“你又吓止他了?”
“?”聂行云莫名其妙,“我有事没事恐吓他干嘛?”
“我看他不仅喜欢你,也挺怕你。”柯昔咽了口面说。
“怕我做什么?”聂行云自认为没有对他这个堂侄有什么不好。
“我听他讲,感觉你堂哥堂嫂就没给他什么安全感,上次去游乐园前我去接他,他直接就问你是不是不要他了。”柯昔吸吸鼻子,“小孩也没多大,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在聂尘尘这方面,柯昔还挺有耐心:“对待小孩就是要有耐心,你要是真不想他无理取闹的哭,下次有什么事就先问他怎么了,你问一句,摆着脸他都不至于那么害怕。”
聂行云确实是不太懂这些的,他没有被人这么思虑过。
不知道,但他觉得柯昔说的是对的,他的方式不对,脸也吓人。
半晌,聂行云评价:“你很适合教小孩。”
柯昔夹面的手一顿。
“没什么擅长的,都是小孩堆里长大的,还能不了解小孩。”
所以他能看出小意是装哭,能理解聂尘尘对待亲情的渴望与恐惧。
柯昔觉得自己并不是多么善良的人,那是很凑巧的存在,聂尘尘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十来岁时颠沛流离的自己。
可聂行云很相信柯昔说的话,他不知道小孩堆的成长环境是什么样的,他的前半生是干涸的,没人给他送过水,也便不知道绿洲长什么样。
他久久望着柯昔,对柯昔那不一样的人生感到无比的好奇。
“你看我做什么?”柯昔吃面好几口,结果对面人还是眼神不带挪动的,他不自在了。
聂行云尚没学习到能感受到的程度,观察柯昔,他在面对外人时终于学会了些拐弯抹角,可面对柯昔时仍是个打直球的棒球棍。
“我在想,”他如实告知,“如果我十五六岁的时候碰到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