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忘记,柯昔回到寝室就打开何君来的聊天框。
【星:学长?】
何君来在另一头巴不得上学校论坛大扒特扒了,这会儿却忍着在群里和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孩交换看法,蓦然看到柯昔的信息弹出来手都抖了三抖,战战兢兢问候。
【何和盒:在】
【何和盒:小学弟怎么了】
【星:上次在蓬莱仙学长花了多少钱?】
【星:我转给你】
【星:我说好了请他们的】
柯昔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有借必有还,不让你还的会让你陷入人情世故里。
他的人生法则就是划清界限,互不相欠,才不会有被支配的机会。
但何君来哪里付过钱,断不会理所当然认下。
【何和盒:?】
【何和盒:谁跟你说这是我付的钱?】
【星:聂老师】
【星:不是吗?】
柯昔以为何君来是被揭穿了不好意思,但何君来是真莫名其妙啊,当即截了个图去问聂行云怎么回事。
【何和盒:截图.jpg】
【何和盒:你什么疾病?】
聂行云已经准备睡觉了,看了一眼信息,在他预料之中。
【聂行云:承认】
【聂行云:别收他钱】
【何和盒:……】
【何和盒:你到底什么疾病】
放到平时,聂行云哪管对面什么样,人不想给就算了,人要是想还他也不会拒绝,哪会这么犹犹豫豫跟仔细考虑了对方的困境似的。
但聂行云不回,何君来不敢问,何君来不敢不从。
【何和盒:也没多少钱】
【何和盒:不用还我了】
【星: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白接受学长的好意吧?】
很倔,拉扯几个来回硬要还,难对付。
何君来家里也是有点小钱的,平时跟身边几个哥们儿出去吃饭,他一付就付了,也没谁会纠结着一直要还。
尽管知道柯昔是这样的个性,还是会感叹少有遇见过柯昔这样式儿的人。
啊不,这门儿清的样子倒是和聂行云挺像的。
【何和盒:这样,有空你再请回来?】
【何和盒:或者你后面免费给我跑几趟腿也行】
【何和盒: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多少钱】
嗯,对聂行云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顾虑,柯昔好久才发过来一个好字和一个oK的emoji。
看到柯昔同意了这个建议,何君来又截图,发给聂行云自我满意。
【何和盒:你下辈子投胎不可能找到我这么好的队友了】
何君来的提议在柯昔看来就是在还债,总的他平时给何君来跑腿时收得也不少,蓬莱仙的菜品不便宜,大不了他以后不收何君来的费用便是了。
次日早上刘名来找柯昔一起去上聂行云的选修课,上过了一次两个人就开始踩点,刘名过来的时候就看着可惜慌慌忙忙一边刷牙一边用毛巾擦上半张脸,形象全无。
“柯昔,素描本。”
出门的时候江眠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冷不丁地出声。
柯昔一边默默用手安抚心脏一边将画草稿的素描本塞进包里说:“嗯,谢谢。”
柯昔腿怪长,刘名竞走似的才能跟上他:“卧槽江眠辛真是个神人,都下来了我愣是一点感觉都没,吓死。”
他佩服地看向柯昔:“你怎么一点事儿没有?”
“有事。”柯昔木木,“我想给他改名叫存在感。”
刘名有事没事就喜欢满嘴跑火车,跟人反着来,但在江眠辛存在感这件事上,他和柯昔的看法高度统一。
他们这次来得迟,但托了聂行云那张脸的福,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两排空荡荡的。
“聂老师的威力我们的福利。”刘名乐呵呵在后面坐下说。
最好摸鱼可不就是这位置?
柯昔同意。
同学们很想看聂行云,但是聂行云一来整个教室就安静了,柯昔莫名地觉得好笑,很想借聂行云去兼职的学校震慑人心。
聂行云的视线常常上抬,那是一个向远处望才会有的动作,柯昔觉得那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聂行云是个近视的,不排除聂行云找不到想找的人的说法。
刘名喊了到就开始摸鱼玩手机,也不想画画,时不时看到好笑的还要拉一拉柯昔,凑过来非要柯昔也笑一下。
“接下来同学们先把上节课留的作业交上来,我先点评。”
刚点完名聂行云就这么说,在班里扔下一颗炸弹。
“卧槽!”刘名一听慌乱看向柯昔,小声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蛋了柯昔!我忘记了!”
聂行云一看就是会追究的啊!
“……”柯昔无法做出评价,“我记得是你提醒我要画头盖骨的吧……”
刘名心虚移开视线:“话是这么说……”
但他今天画作品喝酒明天画作品喝酒的,早给忘记了。
“一次平时分而已,下次记得画就行了。”柯昔说,“而且刑老头的考试分你还是可以拿满的。”
“别损我了,你是我哥成不成?”刘名说,“你肯定画了不止一张!”
柯昔有画画不止画一份的习惯,每次都这留一张那留一张,以防忘记。
这次作业柯昔早就画完了,还真就只画了一张,刘名嘱咐他别忘记,他隔天就抽空完成了。
不过那天在聂行云家跟聂行云置气,他当时就交过一张给聂行云,所以稿本上多出来的,也不是不能给刘名。
聂行云不算内行,作画的风格笔迹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吧。
柯昔不怀好意,刘名望眼欲穿,最终以为柯昔打一个星期早饭达成交易。
讲台上聂行云开始点评作业,由非专业到专业,他将非美院生的作品一一挑了出来。
非专业的学生能将头骨的轮廓复刻得差不多都算好的,但学生不是神,聂行云教的也只有牛鬼蛇神。
一张A4纸,大小只占一角,为了证明这骨头“五脏俱全”将眼廓画得贼大。
聂行云:昨天才出生是吗?
玩笑话,但以严肃之声出口,无人敢答,也就刘名附在柯昔耳边小声说聂行云可真是个语言艺术家。
柯昔评价过聂行云身上是有点冷幽默存在的,聂行云这人本质就是无趣,玩笑话讲得像严肃笑话,在柯昔这里反而好笑加成了。
聂行云无从得知他们的评价,开始了一种无差别攻击。
“这位同学参考的人是大脑萎缩吗?”
“这张挺正常,没有耳骨,聋哑人?”
“这个是放弃了自我还是画的后脑勺?”
“嗯,这个不是人。”
作业的参考图是聂行云给的,大家模仿的其实是同一个样本,但结果明显千奇百态,只叫一个精彩。
聂行云意味深长,“嗯”的一声拖了大长音,道这就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外行人大概意会不到内行人的笑点,刘名已经笑得快要想死了,转手将事情描述转播至学校论坛:花中幽兰辣评非美院生神作。
掀起多大风浪他是一点不管,仿佛只活在今天。
聂行云哪里想到刑老师所谓的形体基础不好是这般“人才济济”,基础为0的人实在太多,急需看几张专业生的才能好。
他刚才翻过一遍,大概是那天在家给他了,所以一沓作业里他没有看到柯昔的名字。
他对美院生的评价并不多,只叫大家多学习一下结构,哪个部位在哪里,恳求学生让他们各司其职。
他最后才看到了刘名的作业,手一顿,上面的线条简洁明了,分明是柯昔的笔迹。
常常和柯昔在一块儿的另一个美院生,寸头,有点吊儿郎当的,满嘴胡话很爱玩。聂行云对这人还有点印象。
就是上堂课问他作业不交会怎样的学生,刚刚还老拉着柯昔出小差,凑得还挺近。
看来是没画,还拿了柯昔的。
不顺眼,这小子。
通常这个时候聂行云已经开始质问为什么拿别人作业顶替?干什么了没做作业?
但想到柯昔表达的他不会留人脸面的意思,刚想开口又闭上了。
这次平时分不给加就行了,就先不扣了。
刘名还不要命地作死:“老师!这张画不评价吗?”
聂行云顿了太长时间,被刘名唤回神后还顿了顿,但也不躲这个问题:“很漂亮。”
这下轮到柯昔顿住了,因为聂行云是看着他说的,视线很直接,柯昔感觉出现了聂行云在夸自己的幻觉,让人有点躁。
刘名听得挺乐呵,以为能蹭个满格平时分,但下一秒就被聂行云打破了幻想:“但这次不给分。”
刘名崩溃不解:“为什么啊聂老师?!!!”
聂行云看看他身边的柯昔,回以一眼神回旋镖:“你还问为什么?”
毫无悬念。
认出来了,刘名投降认输。
好歹没给扣分,这样的聂行云已经是菩萨了。
吃过午饭柯昔就跟刘名道了别,要去学校兼职小老师。
天气真的一时一个样,柯昔刚到外面就雷声轰鸣,大概是对柯昔刚来时没带伞而回不了宿舍心理阴影了,彭昶立马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带伞、需不需要送。
柯昔哭笑不得,觉得彭昶太夸张,也太没心眼,回了句不用。
这几天阵雨多,这场雨不见得能下多久,过了这个月秋季就到末尾了,京市也该入冬了。
聂尘尘快要上课了才来,一进门连衣服都有些湿漉漉的,柯昔连忙蹲下把他拉到身前擦头发问:“怎么淋湿了?哥哥没送你来吗?”
“没伞,下车跟他跑过来的。”
声音从柯昔头顶传来,柯昔抬头,才发现后面跟着进来的聂行云,也同样被淋得不轻,但胸前那一块儿是干的,估计是因为抱着聂尘尘。
聂行云不是很在意,倒是对柯昔刚喊的一声哥哥心情产生了微妙感。
柯昔噢了声,给聂行云拿了干净的毛巾,发现这人把头发擦干了还呆呆杵在那儿,怪好笑的:“你不走吗?”
“没伞。”聂行云说。
这儿除了柯昔,也没谁跟他熟到能借他伞,但柯昔没有。不过这人也不一定需要,柯昔问:“你不是开车了?”
“是君来哥哥送我们来的。”一旁的聂尘尘插话道,“他刚刚就走啦。”
柯昔有看向聂行云,聂行云点点头,表示事实如聂尘尘所说:“我的车上不可能没伞。”
……
也没什么意思,但就是感觉阴阳怪气的。
“要不打个车?”柯昔问,“你下午还有课吧?”
“没有。”聂行云斩钉截铁,“下午没什么要忙的,这里有地方能让我待会吗?”
柯昔有些为难,活动教室都有孩子在上课,外面在下雨也去不了公共区域,倒是办公室有他的临时工位:“要不先去办公室待会?我座位应该没人。”
这已经是个很好的主意,而且办公室的老师们也要上课,说一声让聂行云待在那儿也不是很尴尬,说不定女老师们还挺欢迎。
不想聂行云看了看教室里坐好的学生,指了下聂尘尘旁边的座位问:“我待在那儿行吗?”
柯昔一愣,自己倒是没想着这方法,聂行云在这,说不定还能督促聂尘尘跟上大部队。
“别吵到学生上课就行。”
柯昔将他带到聂尘尘旁边,有小女孩踩到了他的鞋,聂行云也没什么反应。
聂行云的脸很帅,但在小孩群体里没什么用,小女孩被满脸不知阴晴的他吓得快哭了,柯昔把她牵回座位上哄了两句才算好。
聂尘尘上周才被安排到这个班,所以是自己一个人坐的,柯昔拿纸巾擦了擦他旁边没人坐过的桌子,以防聂行云嫌弃。
“小柯老师今天有奖励吗?”聂尘尘在一旁看柯昔动作,趁机问着。
柯昔反应很快:“今天下雨了,老师没有办法买,但你今天表现好的话,老师下节课会带来给你。”
聂尘尘刚乖乖地说完一句“好哦”,站在一旁的聂行云就接着开口:“什么奖励?”
座位也擦完了,柯昔也站起身来,拿了张纸巾垂头擦手,声音放小:“一些小手段,偶尔给他们一点甜头,不然他们都不听话。”
他比聂行云那么些,此刻就站在聂行云身前,在凑近一点,聂行云觉得自己的鼻子就能碰到这小孩儿的发丝。
嗯,小孩儿。
在聂行云眼里,柯昔和教室里这些小鬼头一样,都是小孩儿。
聂行云想了想手底下那群不听话的叛逆分子,论文连结构都写得一塌糊涂,由衷地说:“看来我得跟小柯老师学习一下了。”
距离太近了,柯昔登时感到耳朵发痒,心生尴尬,正好敲铃,他赶紧回到讲台上上课去了。
聂行云那样的声音喊他小柯老师,实在很奇怪。
不对,单单是他的老师喊他老师就有够奇怪了!!!
手机回复完了手下学生的论文提问,聂行云没事做也跟着听柯昔讲课。
柯昔是个性子很冷的人,不热情,大多数时候都踢一下动一下,唯一主动的社交活动就是礼貌打招呼,所以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教小朋友是什么样的,聂行云就是因为这个想待在教室里。
面对小朋友循循善诱的柯昔反差很大,会经常笑,肢体语言会多,话也多很多倍,和在大学校园里的柯昔完全不一样,聂行云觉得很新鲜。
柯昔教的东西都是简单的,就比简笔画多几笔,五六岁年龄段学的东西,太复杂就有点为难小孩了。
狮子兔子老鼠,柯昔让他们自己挑一个喜欢的画,聂行云也觉得有些意思,拿着聂尘尘的笔跟着动了。
柯昔巡堂,看到聂行云的画有些绷不住了,聂尘尘一见旁边有动静也扒过来看,一看他立马抬头骄傲地对柯昔说:“哥哥还没我画得好呢!”
他今天很乖,虽然柯昔说可以给纸船上色但也没有折纸船,柯昔教什么他就做什么。
小孩是有点模仿天分的,不在意先后顺序,甚至可以一笔就将轮廓形成,对自己有点信心也是正常的。
聂行云听了有些裂开,也看向柯昔,带着些求证的意思。
但聂尘尘说的属实,从聂行云这画可以看出:毫无天赋。
得到答案的聂行云好像一下蔫了,毕竟他学习成绩好,就没有人说过他有学不会的时候。
他承认:“我只是擅长画骨头而已。”
聂行云第一天上课时在黑板上画的头骨十分标致,果然还是因为医学院教授的buff加成。
这可太有意思了。
上午才对学生一阵评价“这不是人吧”,下午就画功暴露,画个狮子连胡须都没有,椭圆笑脸加个爆炸头,也不知道是狮子还是太阳。
毕竟还是自己的老师,柯昔也不可能明着笑了,他拿过聂尘尘的一支黑彩笔,给聂行云的狮子画了胡须和鼻子,简单几笔,又像聂行云想画的东西了。
聂行云很少有“这个人这方面好厉害啊”的感受,但是柯昔在他身前弯下腰划下寥寥几笔而已,他心里却忽然觉得:好厉害。
不知为何,望着柯昔手里的水彩笔,聂行云想到自己送出的颜料,于是他忽然开口:“那盒颜料好用吗?”
柯昔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我还没拆。”
他说:“不过温莎牛顿的,难用不到哪里去。”
价位摆在那儿,再难用也得给他好用。
聂行云也听不懂,颜料牌子都是老板介绍的,他现在才知道叫温莎牛顿。
“不过,”说起颜料,柯昔也是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我那会儿在美术楼?”
聂行云再次理所当然:“问何君来的。”
……
柯昔觉得有必要防范一下何君来了。
怪不得之前何君来突然莫名其妙发给他来一句:V你50给我你的课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