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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晚上五点多钟,宋耀亭的手机突然响了,宋大爷拿起手机,想给宋耀亭送到屋里去,可是隔着门缝,他看到宋耀亭睡得挺香,一股心疼,突然就袭了上来,好多天了,也没见儿子睡过一个整觉,今天他能睡着也不错,干脆让他睡会儿吧。

宋大爷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显示是本市的,于是就想我先替他接了吧,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我转告他。

于是接听了电话,电话里一个女士的声音问:“请问是宋耀亭先生吗?”

“哦,”宋大爷本想说我是宋耀亭的父亲,还没等他说出来,对方就说,“宋先生,我们是市第一医院,您的检查结果落在了医院,您看我们还需要给你保存吗?”

检查结果?市第一医院不是肿瘤医院吗?他今天去市医院检查了?

宋大爷立马警觉起来,想问问是什么病,可是他一想直接这么问人家,她就知道我不是本人了,万一猜出我是他家老人,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他把问题改成了,“你说的是哪张结果?”

女士说:“就是再生性障碍性贫血的检查结果。”

宋大爷在心里使劲默记着这个长长的名字,嘴上应付着说:“哦,那你先给我留着吧,哪天我过去了再拿!”

挂了电话,宋大爷生怕忘了,赶紧进屋跟马大妈说:“你听着,有一个名字,你记住,叫再生性障碍性贫血,这是个什么意思?”

马大妈没事在楼下遛弯,跟老太太们经常聊天,什么话题都聊,一听宋大爷问这个,说:“这不是一种病吗?咱们前楼张家那个孙子不就得的这个病吗?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个?”

宋大爷想起来了,那个孩子去年春天不就没了吗?

“啊!耀亭……”宋大爷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浑身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用手捂着心脏的地方倒了下去,马大妈吓坏了,怎么老头这就又犯心脏病了呢!

她一把拉住宋大爷,可是宋大爷比她的力气要重的多,一下子把她也带倒在了地上。

马大妈顾不得跑过去,原地喊着:“耀亭,耀亭,快起来,快点,你爸不行了!”喊着就哭了出来。

可是宋耀亭却像睡死了似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马大妈想站起来去叫他,可是两条腿怎么都不听使唤,站也站不起来,这可怎么办?耽误久了老伴儿可就没命了。

她急中生智,从宋大爷手里拿过宋耀亭的电话给小丽拨了过去,小丽一听,说:“妈,你给我爸吃救心丸,我马上到。”

说完小丽扔下孩子,跟桑秀兰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家门。

马大妈这才恍然大悟,对呀——喂药。

可是她翻遍了宋大爷的身上,只掏出一个空的药瓶,马大妈爬到床头柜前,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竟然一瓶药都没有了,马大妈爬回来,摸着宋大爷渐渐冷却的手,哭诉,“老伴儿啊,老天爷是来收你了呀!”

一会儿小丽赶来了,她用钥匙打开门,马大妈还瘫坐在地上,面前守着一动不动的宋大爷。

小丽跑到马大爷跟前,用手试了试鼻息,坏了,好像是不行了,问马大妈,“妈,耀亭呢?”

“耀亭在屋里睡着了!”马大妈泣不成声。

这是睡死了吗?这么半天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到?

小丽跑进去在门口叫了两声宋耀亭,宋耀亭还是没有动静,她进屋推了推他,宋耀亭才醒过来,愣眉愣眼地看着小丽,三秒后他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球,问:“你怎么来了?”

小丽说:“快起来,爸不行了!”

宋大爷的葬礼之后,马大妈和宋耀亭的情绪都很消沉。

对于马大妈来说,她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想起来给宋大爷及时的准备救心丸备着,觉得宋大爷的死,自己脱不了干系;宋大爷这么一走,宋耀亭这个烂摊子就扔给了她一个人来承受,她觉得自己苦日子马上就来了。

宋耀亭责怪自己:已经好多天睡不好觉了,为什么那天偏偏要睡,还嫌外面楼下说话的声音吵,用棉球塞住耳朵,要是自己早醒一会儿,哪怕来不及送医院,跑出去买盒救心丸,也许父亲也不至于一句话不留下就走了。

亲戚朋友们都劝说两个人,说人已经走了,活着的还要好好活下去,要看孩子们不能这样萎靡不振。

道理谁都懂,劝人谁都会,可是事情摊到自己的身上,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的。

宋大爷的后事办完以后,桑秀兰就和小丽商量,让她回自己家里去住。

马大妈打不起精神,宋耀亭又是个病人,两个人天天吃饭都是问题,趁着她还没上班,把那娘俩调理好。

小丽心里委屈:凭什么?我被出轨还得去照顾他?我这一趟一趟的陪他去医院,已经够憋屈了。

桑秀兰就劝,“你就当是为了你婆婆不行吗?这些年你婆婆可帮了你不少,浩浩不都是人家一手带大的呀!要不是你婆婆你连班都上不踏实!听妈的,你就回去吧,等你婆婆情绪调整过来,你再回妈这儿来住。”

“可是我回去怎么住?婆婆住一屋,浩浩住一屋,我和宋耀亭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桑秀兰听到小丽有了活软话儿,知道不能强求,于是就打电话和小云商量。

小云说:“这好办,让浩浩来住我们家,正好我公公婆婆回老家了,这样我还能帮我姐分担一点儿,浩浩的学习由我管着。”

桑秀兰一听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小丽带着贝贝回了家。

宋大爷的离去是因为受了宋耀亭得病的刺激,脑血管爆裂,就是当时在手术台上也救不了,可是作为唯一的儿子,宋耀亭哪能不内疚,他天天守着宋大爷的遗像,呆呆地坐着,不肯起来,他甚至觉得冥冥之中是上天安排让他先送走父亲,然后再安排他离世。

眼看要开学了,小丽思前想后和小云商量,要不要让浩浩去给他爸做配型。

说实在的,这是个很难下决定的事,万一抽掉骨髓以后,对浩浩的身体有影响,她这个小姨是要落埋怨的,即便是孩子不埋怨,到时候小云也会觉得对不起浩浩。

于是小云说:“不如咱们大人先去吧,如果可以,不管咱们谁配型成功,都给宋耀亭一个生存的希望,不计前嫌,只为两个孩子的后半辈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