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隔绝了来自太阳的温暖,也阻碍了那份光明,已经过了十点,窗外却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厚重的窗帘拉着,最后的那点光芒也无法照进来。
一夜无眠,斯内普坐在那张椅子里,身体都麻木,他想起洛斯特第一次进驻医疗翼,德拉科说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洛斯特坐在那里,不知道坐了多久。
男孩儿当然不会知道,他却知道,从他将她看护着送回去之后,那是整整一夜,就像是他今天一样。当时的洛斯特坐在那里,注视着壁炉,是在想什么呢,那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了吗。
在沉思了一个晚上,又被高热折磨了一整个晚上,在那个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一堆火焰,和一个杀人者遗留的充满秘密的日记本。而她是杀人者的帮凶,就这样在为了自己的冒险欲将学校的学生置之不顾,她是否会自责,又是否会因此质疑她自己。
这一切都不会有答案,但德拉科来叫她的时候,洛斯特一定是得到了解脱的吧,就像现在,纳西莎轻轻叩击着门板,和贝拉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不需要听到人的声音也知道是那位女士来了。
他从椅子里出来,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愤怒的指责着他对它们施以的酷刑,走动时都能听到像是骨头被折断一样的脆响。
他打开门,果不其然是纳西莎,对方脸上有着担心,在看到他的时候演变成惊讶。
纳西莎:“西弗勒斯,你看起来...不太好,也许你该休息休息。”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可以设想到,一整晚没停下思考,疲惫和麻木充斥着整颗脑袋,紧皱的眉眼在发酸,脑袋里像是有康沃尔郡小精灵在捣乱。
斯内普:“怎么了。”
但他没接受这个建议,只是反问,视线扫过走廊,没别的人,甚至没有贝拉跟过来,倒是给他省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纳西莎:“小洛没下来吃饭,我有些担心,她是不是....”
斯内普没给出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作为进入的允许,纳西莎跟进房间,大门被再次关上,屋内几乎一片漆黑,斯内普后知后觉的去拉开窗帘,而纳西莎适应了一会儿才迈开腿,她看到床上的姑娘。
走到床边坐下,洛斯特还在睡着,脸颊苍白,瘦削,被子下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她几乎像个洋娃娃,只有一副空壳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怎么会只有这么高,又只有这点重量。
纳西莎:“她怎么样。”
纳西莎对于洛斯特的了解还是有限,因为德拉科知道的不多,斯内普跟她交谈的机会太少,那个男人似乎也有着什么秘密在隐瞒她,但她找不到询问的契机。
斯内普:“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这句话说的相当无情,斯内普走到床边,手背触碰脸颊,没有变化,冷的像是已经死透了的什么,不像是能装载着那样鲜活灵魂的躯壳,那样活跃的,鲜活的,勇敢的姑娘,怎么会被这样一副身体拖累,囚禁呢。
洛斯特总说梅林不曾眷顾他,斯内普却觉得不曾被梅林所眷顾的是他才对。他曾遇到生命里的第一束光芒,却因为自己,永远的错过了那束百合花。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心为此悔改,为此赎罪。新生活为他送来的第一个礼物,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邓布利多告诉他,他此后的余生大抵要为了自己的过错而活,为了赎罪而活,为了守护那双自己曾经错过的眼睛,而付出一切。
他想,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忍受苦难吧。
他本就该如此,烂在泥里,死在阴沟里,跟那些老鼠没什么区别,直到乌鸦发现他的尸骨,直到蛆虫蚕食他的腐败的血肉。
他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
莉莉就像夜晚中的明月,将他的整个人生照亮,似乎如此就能无视他脚下的泥沼,他背后拖拽着他灵魂的幽灵,她看不见抓在他脚踝的枯手,看不见撕扯着他背脊的利爪,只想着,如果她足够明亮,他就也能看到光,也能沐浴在阳光之下。
可他不能。
但即使如此,见证过光的他也已经无法再安心的屈居于阴暗潮湿的,无人光顾的角落。
他试图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骗过自己,就这样栖身于黑暗,忍受着黑暗。可毒蛇昂起的脑袋看向的是远方,他所向往的是无法触碰的光。
然后,星星出现了。
梅林又一次开始戏弄他,那只无形的手挥舞,命运的齿轮转动,那片漆黑的角落里撒下了点点微弱的光。
她用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清澈的蓝色之下是比星星更耀眼的灵魂。
“我想和您,一起看一次星星。”
追着光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没带着他去找太阳在哪儿,她踏着一片星河,将那片明亮带来见他。
她的身后没有翅膀,头上没有光环,她不是存在于故事里的天使,她从没觉得自己能救他,也没试图救他,她是来陪他的。
他不愿、不敢走出那片黑暗,于是她走过来,来陪他,跟他成为共犯,跟他一起承担罪责,再一起赎罪。
而当他决心珍惜这一切,决心把握好这次的机会,准备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又一次迎接了一副冰冷的躯壳。
洛斯特说得对。
梅林不会因为有人要死去而伤心。更不会因为失去一个不曾信仰他的巫师而惋惜。
会因此而伤心的只有他而已。
纳西莎:“她会好起来的对吗。”
纳西莎看向他,而斯内普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女孩睡着,沉沉的睡着。
斯内普:“她会的。”
他的声音低沉的几乎像是一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