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楼回到公事房,什么都不想做。
尽管公文堆积如山。
最近下狱的人,砍头的人实在是太多。相应的,文书工作也多了几倍不止。很多有身份的人,无论是关进天牢,还是拉出去砍头,都得陈观楼签字画押。
这是程序,不能偷懒。
每次签字画押的时候,他都板着一张脸,显得很不爽。
这会,又有几十份文书要他签字画押,他嫌烦,一直不动。
穆青山催促了两回,被他赶了出去。
穆医官这段时间也累坏了,跑到公事房蹭茶叶。
“陈狱丞,你要看开些。自古皇权争夺就是这么一回事。想当年,先帝年轻那会,杀得更厉害。先帝十几个兄弟,你瞧瞧,现在还剩下几个。基本上全都杀光了。那个时候,京城的地面全是红的,都是被血染红的。陛下这回杀人,还不足先帝当年的一半。你要是活在先帝年轻那会,岂不是要怄死。”
陈观楼挑眉。
“要我说,杀人就是浪费。那里面多少读书人,多少野心家,按照我的想法,统统流放至蛮荒之地,甚至直接流放到国外,想生存,就凭真本事跟那些蛮夷争斗,教化,传播文化,将当地土人同化。有本事夺走蛮夷地盘,谁占了地盘就给谁。三代之后可科举,你猜,那帮人的战斗力,恐怕比正规军还要强上三分。不用朝廷费一兵一卒,不用费一粒粮食,百年后就能收获一大片土地人口,何乐不为。如今全都杀了,呵呵,全浪费了!”
人才稀缺年代,还如此滥杀。果然不懂何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将废物放到合适的地方就能变废为宝。
穆医官显然被陈观楼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震惊了。
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他嘀咕了一句,“就靠那几个反贼,就能打下蛮夷之地?”
“允许他们招募人才,全凭自愿,不许强迫。能招募多少强盗土匪去祸害蛮荒之地,全凭本事。土匪强盗走了,国内治安好转,一举两得。”
“你可真敢想啊!”穆医官唯有感慨。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就说说,我的办法是不是比纯粹的杀头强多了?既能彰显皇权威严,百年后说不定还能开疆拓土。”
“就不怕百年后,这帮贼子后人成为一方诸侯,尾大不掉。”
“就算成为诸侯,成了威胁,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没有便宜外族,没有便宜蛮夷。你们啊,你们这群土着,就是缺乏战略眼光,缺乏大格局。每个人只会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只会在在有限的土地里进行无限的争斗。眼光放长远,世界这么大,土地那么多,大乾的天容不下,那就去外面打。一个个蠢死!”
陈观楼很是不屑,狠狠吐槽了一番。
穆医官很想反问一句:你也是土着,正宗的京城土着,显摆什么啊!
完全没意识到,此土着非彼土着。
“可惜你位卑,你的话没人会听。就算你位高权重,这番言辞属实大逆不道,必定会遭到群起攻之。徒呼奈何!”
穆医官说的是实话。
自古造反的下场,就是诛九族。
放过?
流放?
蛮夷?
还允许招募人员去攻打蛮夷占土地,当土皇帝?
大逆不道!
乱臣贼子!
包藏祸心!
一顶顶大帽子就戴在了头顶上,摘都摘不下来。说不定还要跟着反贼一起砍头。
皇权不容挑衅!
反贼不杀,还要放过,只有王朝末年才会这么干。
大乾的天,还顶在头上,塌不了。就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处死留着过年吗?
陈观楼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终究只是想法。无论谁当皇帝,只要制度不改,大乾既天下的观念不变,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
他自嘲一笑。
偏在此时,狱卒禀报,说是郑府管家拜访。
陈观楼明显愣了一下,“郑府管家?哪个郑府?本官怎么不记得认识姓郑的家伙。”
“启禀大人,对方说是郑道冲郑大人府上的管家。”
“你说谁,郑道冲?”陈观楼顿感稀奇,“去把人请进来,本官倒是要看看,姓郑的究竟想做什么。”
郑府管家留着山羊胡子,年纪应该不大,因为嗓音很清脆,完全没有中老年人的那种特有的气息。
还算客气,恭恭敬敬行了礼,坐在下首位置。
陈观楼率先开口,“本官不记得什么时候同郑大人有过来往。”
“大人没有记错,先前的确不曾有过来往!”
“那么,管家今儿上门,所为何事?”陈观楼很好奇地问道。
“不瞒大人,小的奉命前来拜会,是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我家大人希望天牢这边,能好好照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管家说到‘照顾’二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很明显,郑道冲想要收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大人放心,不让大人白帮忙。”
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
都不用看,陈观楼就能猜到,里面至少装有上千两银票。
他笑了起来,“你家大人贵为户部侍郎,下一步说不定就要升为户部尚书。堂堂未来户部天官,为何要特意照顾吴家?这点小事,何须纡尊降贵求到天牢。你们上刑部,随便找点关系,打声招呼就成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家大人跟刑部早在去年就闹翻了,刑部上下恐怕无人答应郑大人的要求,你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天牢。呵呵……”
郑府管家面不改色,“陈狱丞不妨先看看价码。”
陈观楼从善如流,打开木匣子瞧了眼,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两三千两银子。就为了特意关照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我突然想起来。”陈观楼将木匣子一推,推回郑府管家面前,“郑道冲当年得罪人,被人收拾,家破人亡,只能远走他乡。命不该绝,进了青云宗,这才翻身。他当年得罪的人,似乎正是吴七爷。啧啧……够记仇的!”
“陈狱丞既然都知道,不知可否‘照顾’一二?”郑府管家再次将装有银票的木匣子往前一推,“事后还有重谢。”
陈观楼挑眉一笑,“回去告诉郑道冲,多亏他的关照,天牢上下都欠了半年的钱粮,一直挪东墙补西墙。天牢苦啊!”
掩面一泣,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郑府管家:……
到底什么价码,好歹给个准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