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
“你怎能平白污人清白!”
“你肆意诋毁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陈观楼冷眼看着对方唱作俱佳的愤怒,嘶吼,只说了一句,“来人,送老先生去皇宫,完成他的使命!”
“你你你,陈观楼,谁准你这么做。你不许这么做。老夫不走,老夫哪都不去。谁敢动老夫,老夫死给他看。”鲁明川急了,真的急了。
他为了逃避去皇宫,才会躲进天牢。陈观楼送他去皇宫,等于是一切都前功尽弃。
不不不,谁都不能送他去皇宫。
“就算死,也要死在宫里,方显死得其所!”
陈观楼不容置疑,一挥手,狱卒们冲进公事房,抬手抬脚,抬着鲁明川出门。
这动静闹腾得够大,众狱卒纷纷出门看热闹。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趁机扯着嗓子对众人说道:“鲁先生乃当世大儒,有感于眼下的局面,内心十分焦灼。身为大儒,名满京城的大儒,岂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缺席。使命感不容许老先生继续在天牢苟且。因此,我决定帮先生一把,送先生入宫。大家说好不好?”
“好!”这是不明真相的。
“先生仁义!”这是捧哏的。
“先生一定要劝劝陛下,赶紧收了神通吧。”这是看热闹的。
“先生一定要告诉陛下我等的难处,京城不能再乱下去了。”这是还怀揣着一丝理想的。
“送先生入宫,送先生入宫!”
狱卒们齐声叫起来,此时此刻,鲁明川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名满京城的大儒,突然就在狱卒心中具象化,有了具体的模样。就是鲁先生这样的,忧国忧民,舍我其谁,慷慨赴死!
不死不足以成为大儒!
仁义!
好胆量!
不愧是大儒!
这才是大儒该有的操行!
鲁先生刚能下地走动,就惦记着朝廷大事,执意进宫,太令人感动。
别管事情是真是假,架秧子起哄,大家都是专业的。
狱卒们纷纷主动请缨,要亲自送鲁先生进宫。
陈观楼最终点了肖金和卢大头的名,让他们二人领头,送鲁明川进宫。此乃大事,不容半点有失。
“路上若是遇到官兵,尽管道明去意。官兵们都懂大道理,都有一颗爱国爱民的心,定不会阻拦尔等。”
肖金半信半疑,这话纯是忽悠吧。
卢大头嘿嘿嘿的笑,笑得格外猥琐,他悄声问了句,“姓鲁的怎么得罪你了?”
“胡说!你看我像是公报私仇的人吗?”陈观楼义正辞严。
卢大头连连点头,看着就像是。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把人送到宫门口就行,这事不难。”
卢大头偷偷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半路将他?”
“不可!我们天牢狱卒,吃公家饭,就得守着公家的规矩,岂能知法犯法。你可别乱来。你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鲁先生行大义,哪能脏了自己的手。卢大头,你可别给我添乱。”
“明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把人送进宫里。”卢大头拍着胸脯,特嘚瑟。
肖金龇牙咧嘴。
陈观楼招手让他近前,“路上确保鲁先生的安危,千万别让他脱离你的视线,别让他跑了。”
肖金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人放心,我拿眼镜盯死他。”
“去吧!”
鲁明川有苦难言。面对着群情汹涌的狱卒,他根本拒绝不了。
陈观楼以民意绑架他,令他骑虎难下。
他愤恨,他内心在嘶吼。
他被送入吊篮,回头,死死盯着陈观楼:这事情没完。
陈观楼嘿嘿嘿,冲对方笑着,并且挥舞着手臂,“先生一路走好,我会在天牢替你祈福。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放心,天牢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呸!
鲁明川终于被送走了。
陈观楼心情舒坦,他下天牢巡视牢房。
一天一顿,让犯官们全都蔫了吧唧,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双眼倒是发亮,饿得发亮。
“陈狱吏,外面怎么样了?”
“究竟是谁在造反?”
“太子殿下还好吗?”
“多给点吃的,一天一顿不够啊。”
“乱了才好。等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等都能出去了。”
“赶紧打进天牢,解救我等冤屈者吧。”
他一路走,一路都是犯官们的嚎叫。有人想从他嘴里获知最新消息,有人想要吃的,有人则巴不得天下大乱。
最后,他来到赵明桥的的牢门前,“赵大人,有个事必须告诉你。鲁先生大义,执意要离开天牢前往皇宫规劝陛下。我拦不住,唯有成全。就在刚刚,把人送走。你放心,我派了足够多的狱卒护送,一定确保鲁先生能平安抵达皇宫。”
赵明桥恍惚了一下,深深看了眼陈观楼,紧接着叹了一声,“多谢成全。”
咦?
他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你不意外?”
赵明桥却笑了起来,“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老师躲进天牢避祸,此非君子所为。然而,老师执意如此,我身为学生也不好说什么。多谢陈狱吏,终于让老师踏出天牢,去做他最该做的事情。”
说罢,他深深一鞠躬,表达了感谢之意。
陈观楼:……
感觉自己枉做小人。
他尴尬地笑了笑,“你不介意就行。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鲁先生的安危。”
“个人安危岂能和国家朝廷的安危相比。眼下,太子殿下危在旦夕,陛下一意孤行,必须有人站出来规劝陛下不可继续错下去。我辈义不容辞。我若是还在朝堂上,宫里头必定也有我的身影。纵然死,也是死得其所。”
“好!”陈观楼真心佩服,“鲁先生能收你做弟子,他不亏,他赚大了。只可惜,当老师的德行有亏,他不配!”
赵明桥垂眸,全当没听见这些诋毁的话。
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轻声自言自语,“这天下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只要人没有死绝,天下就还有救。”
“谁来救?”
“不是你,不是我,那肯定是别人。”陈观楼显得很轻松。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于太子,寄托于老皇帝幡然醒悟。而他则想,大不了不干了,掀翻这天下,重铸江山。
这天下又不是非老皇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