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王朝,永兴府,安远县,上羊河村的一个早晨。
赵长东躺在一个土炕上面,静静的看着他的头顶上方,空荡荡的房顶连个吊棚都没有,房梁,檩条,椽子,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都是红松木的,要是以前他能挺高兴,这些东西能卖不少钱,能好好的花一花。
可是现在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或者说根本就不值钱,而且也不是他的。
在这个土炕的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不太大的孩子,他的身体拱在一堆破布干草里面。
屋子里面其他的地方,赵长东已经看过一遍了,鸡毛没有。
其实要是仔细算呢,也不能算是鸡毛没有,最起码地上还有两双破草鞋!
赵长东没来到这里之前,是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社会闲散人员,就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理想的无业游民,整天东游西逛的,四处打野食儿。
像他这种城市社会的边缘人,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没有人愿意待见他。
所以赵长东的生活还是很潇洒的,除了偶尔被政府管饭,其他的时候,他就像风一样,自由!
赵长东当初走出家门的时候,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跑出来。
只是他并不清楚他的理想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反正出去挣大钱就对了。
然而当他走出家门,坐上了火车来到了大城市,他却悲催的发现,自己除了有点力气,啥也不会。
他没挣着钱,他也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可是他现在却面临一个问题,他穿越了!
那天,他去帮人“摆事儿”,挣了二百块钱。就是去给别人助威、起哄、吓唬人,俗称“摆事儿”,
钱到手了,小酒、小菜儿也就有了,大饭店去不起,小酒馆子没问题。
一顿胡吃海喝之后,他迷迷瞪瞪的回到了他住的小旅店。在梦里他发现他真的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睡梦中的赵长东,找到了他不曾有过的理想,在梦里他风光得不行,又有钱、又有权,还有一嘟噜小美人,他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堆金丝稻草之中!
卧槽!金丝稻草?我他妈的都有钱了躺在稻草里干什么?
赵长东扑棱一下就蹦了起来,身底下真的是一堆草!这是卧草?原来卧草就是躺在草上!
静立默哀了许久的赵长东又躺了下来,躺在稻草之中,他实现了他的梦想?就是这?
他万万没想到,像他这样的玩意儿还能穿越了,你说气人不!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瘦的皮包骨头,低着头沉闷不语,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憋屈和不甘。
他是这户人家的长子,有一个爹,一个娘,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还有一个爷爷,一个奶奶,两个大爷,两个叔叔,他爹是老三,夹在中间。
他爹夹在中间被忽略了,所以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爹他们家是一个大家庭,有一百多亩地,老赵头子领着儿子们种地,到了秋天的时候,收了粮,按户分粮食。
之所以要分粮食,是因为他爹的哥兄弟们,都是自己家做饭自己家吃,各吃各的,单独立伙。
这其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家的当家老太太,特别的懒而且蠢,经管不了这些事儿。
这家的老头子和老太太,还偏心眼,只喜欢大儿子一家人。他们不愿意看见那些不喜欢的儿子,天天在他们眼皮底下晃悠。
反正分粮食的时候,他们说的算,他们自己和大儿子一家分的粮食足足的,吃不完。
剩下的不待见的就少分点,至于能不能饿死,他们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少年就是为了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给家里寻一口吃的,一个人跑到大山里面去了。
结果从山崖上掉到下面的大河里,淹死了,被河水带回了上羊河村附近,然后被人捞起来了,他爹把他给抱回来了。
这就是赵长东穿越的这个身体的短暂而悲催的一生。
赵长东暗道晦气!老子还没死呢,就被人给整这里来了。不过是谁整的呢?怎么整的呢?他还挺好奇!
他想问问,把他整这里来是要干什么?他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难道还能养活别人?
穿越这个事儿赵长东明白!他趴在小旅店的床上的时候,就喜欢看这样的小说解闷。
那种感觉特别爽,看书不花钱,看得高兴了还能骂作者两句,反正作者也不知道是他骂的,特别过瘾!
被穿越小说教育过的赵长东,知道他大概、可能、也许是回不去了。
只是这家的生活,比他原来的三尺肠子闲了二尺半的生活还要凄惨!咋办?
赵长东在小土炕上躺了好几天,躺得浑身不得劲。而且他感到了饥饿,喝了几天的野菜糊糊了,他得起来出去找点吃的,指望这家够呛,这家穷得都快集体尿血了。
赵长东出了屋子,活动活动胳膊腿儿,都他妈的躺的快散架子了。
然后,赵长东在院子里面四处撒摸,要搞吃的也得有点家伙事儿不是?
他以前的生活方式很奇特,所以他的身上习惯性的带着刀子、钳子、螺丝刀什么的,现在啥也没有。
赵长东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一把砍柴刀,还有一根腊木棍子。都带上吧,万一有用呢,还得再背上一个背筐。
好了,走吧,哥们去讨饭去!就这从头到脚的一身装扮,浑然天成的丐帮好几个口袋的长老!
至于说弄点什么垫补一口再出去,那大可不必!他曾经喝了三天凉水,还把身后追他的人甩了能有二里地远。
搞钱呀、搞吃的呀,赵长东是明白人,这样的穷地方,要想从谁的手里搞出东西来,那是不可能的!整不好就得出人命!
要想弄吃的,还得是在山上和河里打主意,他以前没少偷摸的义务帮人摘苹果、摘桃子什么的,所以他相信干活就有饭吃,勤劳就能致富。
赵长东背着筐,左手砍柴刀,右手木头棍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出了院门,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村子是真他妈的穷,小土路,小趴趴房,河卵石的小院墙,东倒西歪的还没有一米高,人家儿不少,都这吊样!
“东子!身子骨儿好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是个会点绝活儿的不良之女,逮着谁就想跟谁使绝活儿。
“啊,好了!”赵长东顺口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有点后悔搭理她。
老娘们儿乐了,“好了?那就是能行了!东子,你进屋来,婶子给你看个好东西!”
被莫名其妙的穿越,弄的一肚子气的赵长东能看她那个玩意儿?
“看你瓦了个西!你除了有一个破笔,你还有啥?”
赵长东扬了扬手里的棍子,“再敢招惹你爹,你爹就削你!”
让她缠上了,自己的名声就没有了。虽然自己以前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没有啥好名声。
但是都穿越了,万一说不定以后会长成一个好人呢!
赵长东沿着小土路出了村子,眼前不远就是上羊河,就是这具身体玩儿漂流的那条河。
在河沿边溜达了一会儿,这条河的深水处有鱼,不太大也不太小,游过来游过去,现在没有工具,赵长东指着河里的鱼,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把你弄出来卖钱。
此路不通,看起来还是得进山,死掉的原主,这个傻兄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从山崖上掉下来。
山路曲曲弯弯,赵长东爬呀爬,什么好东西也没发现,野菜什么的,他也不认识。
再说野菜糊糊家里有啊!天天吃的就是那玩意儿。挖一筐野菜回去,不够丢人的,那是小姑娘家家才干的活。
再爬,再爬,我再爬!哈哈,果然,老天爷饿不死他这个瞎家雀!
“狍子兄弟,你好啊!”
赵长东干倒了一只傻狍子,这运气没谁了,穿越者的福利啊!
把傻狍子装进背筐里面,露出来的部分用野草、树叶子包裹起来,瞅一瞅,看不出来是啥,赵长东背起背筐,打道回府。
原身这个傻兄弟的娘,张氏今年才三十二岁,已经有点驼背弯腰了,正在院子里面和两个不大的女儿挑拣野菜呢。
“东子回来了,你刚刚才好一些,怎么又出门了?”
“没啥事儿了,已经好了,我打了一个狍子回来,一会儿我拿到镇上去给卖掉”
张氏激动地站了起来,“东子!你打着狍子了?娘看看!”
赵长东把狍子倒出来,看吧!
“哎呦,这么大的一个啊!能卖不老少钱呐!一会儿卖了钱,给你奶奶送去一半,让你爷和你奶也高兴高兴!”
“不给,我打的东西,卖钱也是我的!”
“可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啊!”
“他们爱是谁的爷奶,就是谁的爷奶,跟我没有关系,他们想要钱,跟他们的儿子要去。
你要是把我的钱送给他们,以后一文钱你都得不到!”
“哎!不给,娘肯定不给,娘就说是你不让给,成不成?”
“成!你就说是我说的,以后这个家的东西我说的算!”
张氏:“东子,那你爹呢?”
“他要是不把自己家的东西,送给别人,他也说的算!”
“行,娘以后都听你的!”
张氏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她们两口子都被人家搓搓扁了,不敢反抗,也不知道怎么反抗。
如今儿子长大了,能立起来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生气呢?谁不是望子成龙啊!
这个时代的长子,在家里有很大的话语权,在对外的事情上,当娘的都做不了主。
长子不但是要继承家里的七成以上的家产,还有责任帮助爹娘把弟弟妹妹们拉扯大。
赵长东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儿,自己以前是无业游民,现在可不是了,谁穿越不牛逼啊!
两个妹妹仰着头,用无限崇拜的目光,看着她们的大哥。
赵长东挺得意,虽然是两个带着鼻涕的小丫崽子,但是,那崇拜的小眼神不是假的!虚荣心嘛,谁都有点。
赵长东换了一个大点的背筐,背着狍兄就走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羊河镇是一个不太大的小镇,南头到北头两百多米长,东头到西头,一百多米,镇上南北走向有三条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馆、商铺、货栈都有。
赵长东背着筐走进了货栈,“掌柜的,过过眼,我这个东西你出多少钱?”
掌柜的打量了赵长东一眼,小崽子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那个眼神不像是好欺负的,
“哎呦,小兄弟,厉害呀!能打住这么大的家伙!”
“掌柜的,咱不废话,你就说你出多少钱就完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小兄弟爽快人,一斤二十文,咱们过过秤”
两个伙计扛着一杆秤,把狍子挂上,“六十二斤!”
掌柜的拿把算盘一扒拉,“一千两百四十文!小兄弟都要铜钱?”
赵长东斜楞着眼睛看着他,“咋地!皮子白给你呗?”
掌柜的拍拍手,“小兄弟不说我倒是忘记了这茬,皮子不小,没有外伤,老哥我给你凑个整数,二两银子如何?”
“不行,二两银子以外,我还要一百个铜钱,我要买肉吃!”
掌柜的一拍手,“成!老哥我就交了你这个小朋友!”
赵长东接过一两银子一张的小银票,一共两张,揣进怀里,再把一百个铜钱放进筐里,拱拱手,“老哥,回见了!”
掌柜的也拱手回礼,“小兄弟走好,再得了好东西送到老哥这里来,老哥绝不蒙你!”
赵长东得了钱,直奔小饭馆子而去,两个大肉包子,一大碗鸡蛋汤,可算是舒坦了。
还得给那家人买点吃的,就算是房东老大娘了,以后那里就是他的根据地了。
再说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怎么也得给点使用费。
而且赵长东能感觉到,那个傻兄弟还没走利索。
十五文一斤的大肥肉,来了两斤,那家人已经皮包骨头了,再不吃点油水,恐怕离饿死不远了。
再到粮食铺子,买了二十斤黑不出溜的白面。
赵长东背着背筐出了镇子,就看见大道边站着两个人。
“小兄弟得了好彩头,分两个哥哥一半,如何?”
这他妈的!哪里都有这样的人!赵长东能怕这个嘛!
他以前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还是有点名气的,在一群盲流子中间,提起赵五爷,那也是响当当的!
赵长东咧嘴笑了,“咋地?哥俩有想法?想和我拼一下?”
“卧槽,小崽子挺横啊!就凭你这个小样儿的,也敢刺毛?”
赵长东把砍柴刀拿了出来,顺手挽了两个刀花,
“来、来、来,看看你爷爷我的刀法如何!”
两个小地痞子见赵长东身手利索,而且真的有敢砍人的气势,“小崽子,爷爷我今天放过你,你要是再敢到镇上来,爷爷我卸了你的胳膊腿儿!”
“草泥马的,你们俩今天敢动手,爷爷我还敬你们有俩懒子,滚!再逼逼爷爷我废了你们俩!”
两个人被震唬住了,转身跑了,“小子!你等着,等老子回头找人,整不死你!”
赵长东能在乎这两个小杂碎?这样的事儿自己比他们熟,再说了穿越的人可是牛逼的很!那都是自带光环的!
赵长东一路小跑,耳朵里面听着背筐里残存的几个铜钱,丁零当啷的声音,心情格外地好,五六里地,一会儿就跑到家了。
赵长东已经决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根据地了,他总结出来了,人呐!还是有一个根据地比较好,流动作战不长久,容易出事儿!
这个家里的三十三岁的爹,名字叫做赵三成,已经收工回家了,三十来岁的人,佝偻着腰,像五十多岁的人。
“东子回来了,听你娘说你去镇上了?”
“嗯,我去卖东西去了”
这个爹对原主是真的好,就像他们家的老头子和老太太对自己的大儿子好一样,赵三成只对赵长东好,他自己不成事儿,把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身上。
赵长东把东西拿出来,“晌午就吃面条吧,放点肥肉,都补一补身子”。
“哦!哦!哦!吃面条喽!”
三个小孩子乐得直蹦高高儿,都跟着他们的娘,跑到灶房闻香味去了。
赵长东走到赵三成旁边坐了下来。
赵三成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东子,你娘跟我说了,以后你得的钱,你都自己拿着吧。
爹娘没有钱,也拿不住钱,爹跟着你爷爷去干活,你不愿意就不去,”
“行,我不愿意种地,以后我就上山赚钱!”
赵三成苦笑了一下,“爹这辈子是不能咋地了,这个家恐怕还是得靠你了!东子,你上山的时候小心点啊!”
“我会小心的,我已经学会打猎物了!以后我赚钱养家。”
半天空中飘过一股风,风里带着一串响铃声,原主这个傻兄弟得到了赵长东的这句承诺,彻底的走了。
从此以后,赵长东就是赵长东了!
“东子,过来吃面条了,可香了,娘切了好几片大肥肉呢,一个人两片!”
张氏不识数,一个人两片,就是一个两片,两个两片,你让她数到十,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然也是因为没有人教过她。
赵三成端起了大碗,连汤带水的一大碗,上面还有两片大肥肉。
赵三成把两片肉扒拉到赵长东的碗里,“东子你吃吧,爹吃不了大肥肉,不消化”
张氏也夹起来一片肉,“娘吃一片就够了,这片给你,”
三个小孩子也跟着嚷嚷:“大哥吃我的肉,大哥吃我的肉!”
赵长东把肉给扒拉回去,“今天一个人两片肉,就是两片肉,都吃!”
赵长东又看着三个小孩子,“大哥今天不吃你们的肉,等你们洗干净了,大哥再吃!”
“哈哈哈哈,”小孩子们天生的乐观派,一块肉、一碗面条,就把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晚上又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张氏烧了一锅水,破天荒的给三个孩子洗了一个澡。
赵长东没洗,洗干净了,躺在金丝稻草里面,不太好受。这个经验他有。
晚上躺在铺满了稻草的小土炕上,赵长东觉得这个根据地的老乡也挺好的,且住下吧,熟悉一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