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徐梨海做什么,闹钟总会跟随他。
妈妈,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妈妈,我会一直陪伴你;妈妈,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的身影……
从小到大都这样,一直以来,狗狗总是喜欢跟在主人的身旁。
它原先的狗妈妈都没有来得及教它,它就去了宠物店,后来来到这个家里,在这里,它无师自通,知道爱一个人就要在那个人身边陪伴。
徐梨海念叨着要保持俊美的身材,他说这些天要锻炼身体。
钟四季当然支持,闹钟也举双手双脚同意,它跟着徐梨海去健身房,在那里它也没事做,选一个离徐梨海近的地方坐下来,徐梨海一动,它的目光也跟着动。
徐梨海停下来休息,它就走到徐梨海身边趴着,脸朝前方目视,眼睛一眨一眨,它脑子里一点也没有想,只是在安安静静的放空游神。能这样陪在主人身边,它感觉好幸福,身心感到一切安宁。
(。′︵‵。)要是,要是能一直陪伴就好了。
徐梨海笑着问它要不要一起运动,闹钟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欣慰慈爱,见这种目光,徐梨海心里会堵塞难受,但他在闹钟面前很少展露出来。尤其是在闹钟掉了一颗牙齿后,他总会把悲伤遮掩。
他摸摸闹钟柔顺的毛发,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海边一定很美,等妈妈锻炼完了,我们就去找爸爸,我们吃完饭后一起去海边散步好不好。
闹钟无言,脸上依旧平淡,变得浑浊的眼睛却带点期待,尾巴也微微摆动。这是想去的意思,徐梨海俯下身亲亲它的额头:好狗狗。
记得以前闹钟是很爱晒太阳的,每次晒太阳都喜欢拉着自己的狗窝出去,再舒舒服服躺在狗窝上面小憩,它力气很大,也愿意折腾,心情好的时候,一天能来回拉好几天。
徐梨海好奇地问它搬来搬去不会累吗,还提议闹钟把狗窝直接放在要晒太阳的地方。
闹钟没有听他的话,它有自己的想法。
某一年,晴空万里,闹钟拉自己的狗窝出去要晒太阳,半路无聊去徐梨海玩,那天天气变化多端,顷刻,倾盆大雨。闹钟来不及收的狗窝淋湿得沉甸甸。它冲到雨中,艰难的把狗窝咬回来。
徐梨海怎么在屋里大吼快点进来它也无动于衷,最后狗窝是移进来了,闹钟却感冒去了医院打针。从此,闹钟对拿狗窝出去晒太阳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每次一定要把狗窝收到屋里。
闹钟年轻气盛时可以来回拉动狗窝,但到了年纪,它的力气没有这么大,活动也费劲,它晒太阳就不爱拿狗窝出去垫着,随便找一个地方躺下来。等晒好了都不用移动狗窝,这样很轻松。
细心的徐梨海发现后,每次都会在闹钟想晒太阳的时候帮它把狗窝拿出去,闹钟要进门,心里有点发愁,会呆呆的看着狗窝,这时徐梨海就明白,闹钟晒太阳的时间足够了,他帮闹钟把狗窝拿进屋。
几次后,他们有了默契,闹钟也不用担心主人把狗窝拿出来了,自己要怎么拿回家。闹钟很聪明,想晒太阳会用举止和徐梨海表达。他们心里都明白一件事,时间在他们的岁月里动了手脚,但他们彼此守护对方,对此保持缄默。
闹钟掉的第一颗牙齿,是在它好久没有搬自己的狗窝回家后的某一天,它心血来潮,突然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把狗窝叼回家。
嘴巴咬上去费力拉扯狗窝,那颗松动的牙齿竟然轻易就掉了,它不可置信把脱落的牙齿吐出来,牙齿掉到地上弹了两下,而后一动不动。闹钟若有所思看着它的牙齿,坚硬无比的牙齿,曾经是它最得力的助手,此刻,却像废弃的轮胎一般没有用处。
徐梨海走过来,闹钟抬头的片刻,居然心有不安,像做错了事情,不敢与徐梨海对视。一颗牙齿,完成了它的使命,昭示着时间的无情。
徐梨海把闹钟的牙齿捡起来,故作轻松道,“闹钟不要害怕,狗狗掉牙齿是正常的,妈妈把牙齿洗干净,到时候放盒子里收集起来。闹钟的每一颗牙齿妈妈都会收藏。掉牙齿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今天晒太阳好了么,走啦,我们回家。”
闹钟一脸懵懂,妈妈说回家,那么我们就回家吧。前面的人拿着狗窝,闹钟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徐梨海怕走得太快,还特地放慢速度等等闹钟。
闹钟佝偻着背,缓缓摇着尾巴,深知自己走起路来慢吞吞。
海边真美,余晖照耀下,海水折射出淡黄的光,每一张照片都是存在的回忆,每一张照片都是记忆里的不可替代。
“好啦,来,闹钟,你再向前走几步路。”徐梨海拿着他的摄影机,不停找好的角度给闹钟拍照,“笑一笑闹钟。对啦闹钟真乖。老公你和闹钟拍一张,笑~”
闹钟现在连笑都显得迟钝。
它是一只有灵性的狗狗,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它这么聪明,在慢慢变老的每一天里,会细细临摹徐梨海的脸庞,记忆徐梨海的声音和笑容。
它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妈妈拍了好多好多照片,都很好看呢,闹钟你快来看见。”
闹钟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力气在减小 但它一往无前,朝徐梨海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如果它还年轻,在徐梨海说快来看看时,它该是活蹦乱跳跑到徐梨海面前,有时候收不了力气,还会撞到徐梨海。现在不行了,它走到徐梨海面前,才这么点距离,徐梨海就问它累不累。
怎么会累呢,和妈妈在一起,走走停停,干什么都不累,如果我再有点力气,我愿意和妈妈去任何地方,不累。
钟四季蹲下来将挂在脖子上的狗狗水杯打开,手一侧把里面的水倒出来,“闹钟你口渴了吧,来喝点水。”
闹钟看着两个人都期待的看着它,它只好假装对水有点兴趣,舌头舔舐几下,用行动证明它对水有渴望:是的,是的,我的确有点口渴了。
“闹钟累不累呀。”徐梨海拍拍干燥的地方,“我们坐在这里,一起看大海和日落。妈妈和你说喔,今天我们要晚一点回家,好不好呀?嗯……不过要是你感到累的话,我们今天早点回家。”
闹钟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徐梨海身边,无法言语,但它想说:累的,我有累了,是身体上不便的累,是心里不舍的累。有点累了,走了这么点路就累了,这种感觉有点累。
徐梨海搂着闹钟的身子,而钟四季在另一侧搂着徐梨海的身子,如很多很多时候一样,他们是肌肤相亲的,精神世界是相接的,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隔开。
徐梨海和钟四季在闹钟老后,从来不会谈论死亡,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徐梨海跟闹钟说,如果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要害怕,不要慌张,我们只是短暂的离别,马上会再次见面。离别嘛,离别就是分开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会再次见面。
闹钟不想离别,它不要离别,可不得不离别。
好残酷的现实,它马上就要死掉了,会在它最爱的人面前死掉,它的心里沉闷无比。它还想多陪陪它的主人,它还想当主人很久很久的宝贝,但它真的马上要死掉了。
它要去一个地方,主人在小时候也有说过那个地方,它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只知道,他们即将离别了,它心里隐隐作痛,悲恸随之而来。
不安彷徨,悲伤郁闷全部夹杂在它的心里。没有解药,没有神仙可以帮它的忙,它真的要迎接死亡了。
闹钟已经老了,它能理解人类的情感,能观察到人类的丰富的情绪。
徐梨海不想让闹钟面对它老了这件事也跟着伤春悲秋。马上说,那里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还可以在那里交到好多好多朋友。那里一切都美丽。闹钟你在那里会很快乐。
闹钟紧蹙眉头,我不要好玩的,不要好吃的,也不要好多好多的朋友……我要你们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要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只要有你们,我就快乐。
你们在,我就能快乐。
闹钟低沉的哼哼哼,它想撒娇,脸上却是受伤的表情。
闹钟老态龙钟的样子憨憨得可怜,眼底有雾里看花的感觉,这一刻,徐梨海又重燃悲伤,他看着闹钟的模样慢慢蓄起泪花,闹钟鼻子耸动一下,它闻到了难过的味道。
徐梨海鼻子感到酸涩,好多刀往心上割,心里要难受死了,眼里仿佛要有洪水猛兽决堤。他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扭了头,扑进钟四季的怀里,一刹那,钟四季的肩膀湿透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