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闭上一夜没睡的眼,权当是养了养神,深吸一口气,抱着普罗旺斯房间里的花瓶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地灵,病床边还趴着闭目养神的风笛。
而淡紫色的女孩已经醒了,只有她一个病人的病房里没有开灯,透过舷窗的微光打在地板上,凌等闲能看清那双澄黄色的眼眸。
“好久不见。”普罗旺斯抖了抖耳朵,笑得很憔悴。
“……”凌等闲看了看地灵,后者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要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普罗旺斯低下眸子,看着自己满手的伤疤,心里绞痛。
“普罗旺斯,你希望我……离开,还是搞清楚症结所在?”
鲁珀女孩怔了怔,随即慌乱道:“不,不,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动?”凌等闲和地灵无言相对,普罗旺斯的意识慢慢恢复,发现自己撕破了被单、一头秀发也凌乱不堪,指尖颤抖不止。
“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红着的眼眶很难说是难受还是发狂的原因,普罗旺斯与平静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凌等闲……我会杀了你的……”
“如果不管我……我们都能活着……”
凌等闲上前了一步,普罗旺斯瞳孔猛缩,本能地向他露出犬齿。
凌等闲只好以平静的目光覆盖她的眼,在他的凝视中,鲁珀女孩渐渐冷却下来,意识到自己难以抑制的异常,普罗旺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普罗旺斯……你不是会撒谎的人,你想糊弄自己吗?你当初帮过我,现在让我听一听你的想法,好吗?”
凌等闲不再言语,地灵也并不插话,还不明朗的室内两人都在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应。
鲁珀女孩抚摸着从被撕破的被子里冒出来的棉绒,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用颤抖的手捂住嘴,似乎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良久,她呜咽着说道:
“我还是想……当一个,天灾信使。”
“还……不想死。”
两个小时之后。
恢复平静的普罗旺斯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医生,对方不仅是领导,也是即将发布影响她未来结果的精神主治医生。
“普罗旺斯干员,经过严谨的心理医学考察,”凯尔希放下胸前的问答统计报告板,碧色的眼闪着幽光,“就客观的病理解析,你对与某人相关的事物都有着非正常反应、不自然的生理变化,与应激反应症有部分重合症状,而如果是这样,那么情况很不容乐观。”
普罗旺斯听了之后露出凄然的笑容,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但是,就成因而言,并不符合严格的应激反应症的定义,我作为罗德岛医疗部的医生不能草率地这么下此定义,接下来……普罗旺斯干员,我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制订相应的推荐治疗方案。”
“好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
“普罗旺斯,你需要暂停天灾信使的工作内容,积极配合人员安排调动,从生活里找回失去的健康。”
“……明白,我会的。”普罗旺斯肩膀一颤。
“白鸽……”言及于此,但本该接话头的某人因为熬夜耗神的缘故不小心睡着了,和瓦伊凡女孩靠在一起呼吸均匀。
“需要我帮忙叫醒他吗?”看到凯尔希眼中罕见地闪过犹豫,地灵举了举手。
“不……倒也没什么,直说也无妨。”菲林女人似乎呼出了口气,看向摇曳的淡紫发色的女孩,“白鸽干员正在组建一支特别行动分队,他是症结所在,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很多成功的案例正是如此。”
普罗旺斯微微一怔,她明白了凯尔希的意思。
阳光照得尘埃晶莹剔透,淡紫色的花暗自散发着芳香。
罗德岛食堂。
“黑角,你好像有点走神啊,遇到了什么事吗?”和黑角并肩前往窗口打饭,看到黑角比平时沉默许多,巡林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昨天晚上出的事,也不知道白鸽老弟怎么样了。”黑角扶了扶面具,毕竟差点出人命。
“白鸽吗……老夫倒是觉得他不必担心。”巡林者笑了笑,也想起了那个在长者面前有些拘谨的新人。
“为什么?”
“黑角,你和我一样是最早加入罗德岛的那批人,还记得上次凯尔希找你谈话是什么时候吗?”
“很早了吧,只有刚来那会儿还有些事想不明白,那时候凯尔希主任找我聊过几次,这几年已经想通了。”被巡林者一提黑角也开始追忆往昔。
“那就没问题了,昨晚老夫路过时看到白鸽主动去找凯尔希了,他有这样的意识那出问题的可能会很小,不自大,是避免许多低级问题的优良品质。”
“说的是,看来我担心得有点过了……”黑角忽然一愣,停下脚步,巡林者正在看他,注意到他停了下来,随即看向前方。
一只亚叶扛着一只白鸽和一只风笛一般路过。
“哦,巡林者老爷子啊,还有黑角干员,上午好,我这边有点忙,先走了。”
“哦……哦,好,上午好……”
亚叶看到两人神情也知道这事挺诡异的,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扛着两人穿越食堂。
“风笛还挺重的……”
两人和食堂里其他人一同沉默着注视三人离开,黑角看了看巡林者,巡林者想了想,最后也是无奈一笑:
“年轻人,要习惯,尽量理解。”
黑角觉得多关心一下也不是坏事。
亚叶自然是被凯尔希叫过来送俩人回去的,毕竟两人只是熬夜,医疗部的床位要留给病人。还好亚叶离开的方向不是医疗部,亚叶一路先把风笛送回寝室,然后到凌等闲的寝室门口时看到了一幅很奇怪的光景。
一紫一红两个鲁珀在门前对峙,不远处还有一个黎博利面无表情地发抖。
“呃……”
在察觉到她的到来时,两人不再对峙,或者说,两人其实并不想对峙,只是职业和曾经的经历不自觉地导致针锋相对。
“他怎么了?”紫看清亚叶扛的是谁之后立刻放下戒备问道。
“硬熬了一夜想事,睡了。”亚叶能感受到这片空间此前残留的锐利氛围,而且对方是不熟悉的面孔,语气不自觉地生硬了一分。
“……那我晚些来。”紫很会看气氛,点了点头便告辞,临走前再看了红一眼,没有把后背露给她。
“那……红你是?”亚叶又看向另一个鲁珀女孩。
“凯尔希医生叫红来找白鸽干员,红会暂时放下原本的刀,做一些新的事。”红嘴里在回答亚叶,眼睛却始终盯着紫离去的身影,直到两人的视线被空间分割。
“可是他现在睡了……”
“红会等他醒。”
亚叶拿出凌等闲的房卡,打开了他的房门,红跟了进来,她把某凌抛床上,然后转过身耐心地对红解释:“红,但是未经他人允许一直待在别人的房间是非常不礼貌的。”
“那红可以待在门口。”红又后退一步蹲在了门边。
“红……凯尔希医生应该没有告诉你一定要马上得到回复吧?”
“所以红没有叫白鸽起床。”红一脸无辜之色。
“红,跟我去图书室找本书好吗?”亚叶试图曲线救国。
“不行。”红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红……”
“亚叶……没事,我问问怎么个事,待会儿再睡也行。”凌等闲醒转,一路半睡不醒现在两人又僵持不下,他决定还是醒一下解决当务之急。
“行吗?”亚叶看他睡眼朦胧有点担心。
“没事……代号是红对吗?”凌等闲强行睁大眼睛表示自己没睡,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恐怕只有他睡醒了才知道了。
“你有什么事吗?”
“唔,凯尔希告诉我临时加入你的队伍,担任特种干员的职责。”红看他醒了,便也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没事啦,没问题,我睡了。”凌等闲又倒了下去。
“好。”红掉头就走。
亚叶有些茫然: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凌等闲的意识坠落云端,轻轻地落在三岔口,还是那山、那花、那座城。
“来了?”回头,路边青石上一袭白袍,蓝发龙女向他抛来一个葫芦。
“令?”
尾巴用力一撑,令起身迈开步伐,回头:“这么多次了,去见见她,怎么样?”
“好。”仿佛是冥冥中有答案,凌等闲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回答有些莫名其妙,并不感到不安。
两人一前一后在通往那座恢宏巨城的崖壁之路上彳亍前行,凌等闲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令小……令,你真的只是我梦境中的人物吗?”
闻言,令并不回眸,只是笑了笑:“何出此言?”
“我觉得我想象构建不出这样立体的世界、也想象不出梦中摸不透心思的人。”凌等闲看着那道白衣,总觉得不对劲,他还记得第一次“接触”时的异常情感。
“那,我如何,影响到你的生活了吗?”
“我不清楚……”凌等闲想到那条天蓝色小蛟,有些不确定。
“没有的话,我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有的话,你更应该立足自身,因为无论真假,都不应该动摇自我。”
“……好吧,那答案呢?”凌等闲执着道。
令停下了脚步,凌等闲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奇地跨越绝巘,已临城前。
“事实就是答案,也许只是迟了些。”仿佛是风,飘动间随同云雾消散,凌等闲并不确定她是否回答了。
忽然一阵强烈的视线感刺来,凌等闲还未回头,一柄灯杖出现在令手中,落地轻轻一杵,一圈烟尘般的流光扩散而出,一切异样感都平息了。
花瓣没有溢出那片海。
感受到令的气息,城门缓缓地在两人面前无声无尘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