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火锅店落地窗照进来,靠近窗户的一侧,食客们甚至不得不用手挡着阳光。
即便如此炎热,也无法阻挡大家嗨火锅的热情。
整个店内热气腾腾。
而那个人,则仿佛隔绝于阳光和火锅蒸汽之外。
双眼眼圈乌黑,神色疲倦,眼神黯淡。
他再走近一些,我眼皮猛地跳了跳,微微有些发烫。
那个趴在他肩膀上的影子,严格来说,是一只手印,淡淡的青色手印。
如此身高马大的小伙子,走起路来弯腰驼背,活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
他来到桌旁,看看我,又看看路雪,最后选择在我这边坐下。
一股阴森凉气,隐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小金,李远。”路雪简单地帮我俩做介绍。
“你好!”我冲小金点头。
“你好,大师。”小金哑着嗓子,勉强冲我笑笑。
一句大师,明显带着惊异。
他可能不太相信,我这样年轻的人,会给人看事。
“不用叫大师,我也不是什么大师,叫我李远就好,先吃东西吧,火锅可以暖身,身子暖了,阳气就重。”
说话的时候,我眼角余光一直在瞥他肩膀。
小金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朵金针菇,心不在焉地在碗里蘸着。
酱料蘸来蘸去,金针菇就是不往嘴里送。
我没说话,兀自跟牛肉较劲。
路雪也没说话,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盯着我。
“路雪,我觉得我快死了。”
小金突然崩溃大哭,伏在桌子上,筷子连带着金针菇掉在手臂上也不在乎,酱料黏糊糊弄一手。
旁边的食客都很惊讶地看着他。
我和路雪并不觉得尴尬。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遭遇到那种事有多绝望。
周围的人都看不到,感受不到。
他们在快乐的生活,度过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
他们可以正常的上班、读书,晚上和家人、朋友一起吃饭、看电视。
闲暇时光,他们可以打游戏,可以约上三五好友去嗨歌,可以出去旅游。
可是!
一旦你遭遇了那种事,简直如临地狱。
哪怕阳光灿烂的热闹街道,也无法缓解你的孤独和恐惧。
我想,小金此刻就处于这种情况。
路雪要拍他肩膀,安抚他,被我拦下来。
“人有三把火,肩膀上各有一把。他已经灭了一把,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路雪惊了一下,旋即点头,收回手,转而用言语安慰。
“小金,别怕,李远真的很厉害,有什么话,你就跟他说好了。”
小金哭的稀里哗啦,服务员都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助。
我管服务员要了一瓶二锅头,又买了一包纸巾。
就由着小金哭,等他哭完了,给他二锅头,让他对瓶吹,能吹多少吹多少。
热辣的酒下喉,小金脸色红润了些。
他放下酒瓶,开始倾诉。
用低沉、灰暗的声音,讲述了这段时间他的遭遇。
小金今年28岁,大学毕业即考取警察,从警已经5、6年了,也算是个老资格。
从最开始,只能在罪案现场找线索,到后来成为区刑警队的主干力量,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可是最近,他开始畏首畏尾,精神不振,开案情分析会,也是心不在焉,经常挨骂。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那个夜晚。
那天小金休班,早上睡到十点钟起床,吃了点东西就跑去钓鱼。
钓鱼佬能在河边待多久,钓鱼佬自己明白。
而小金,只有在钓鱼的时候,才能完全放松。
一场下来,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看看四周钓友都没影了,小金有点心慌,收拾了东西,带着战利品就往车上走。
走着走着,他脚下一绊。
“绊你们懂吧?不是那种被石头绊到的感觉,而是有什么东西,拦了你一下。”
他弯腰,在自己脚脖子处比划了一下,继续解释:“好像是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握住我脚踝。”
“我能看一眼吗?”我低头看了看他的脚。
“嗯。”他提起裤腿。
果然,脚脖子上有乌青的几个手指印。
鬼经常用的戏弄人的手段之一。
“之后呢?”
路雪摸着手臂问,我都能看到她细软的汗毛立了起来。
“之后我就匆忙回家,然后晚上就鬼压床了……”
鬼压床是鬼的雕虫小技,目的就是折磨人。
被鬼压床之后,小金明明清醒着,却是连眨眨眼都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到了天亮。
第二天还要上班,他顶着青眼圈来到单位。
刚好,遇到一起恶性案件出警。
案子在一个小区里,死了一家三口,夫妻俩三十四五岁,孩子只有六岁,据说是男主人借贷炒股被套牢,精神崩溃,杀死妻儿之后,自己也烧炭自杀。
现场证据比较明确,监控和邻居的走访也都能证实这家人经济状况窘迫,夫妻俩经常深夜吵架。
鲜血淋漓的现场,小金早已熟悉。
往常都是走程序,该取证取证,该分析分析。
可那天,他到了现场之后,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身边好几个同事,有拍照的,有取证的,也有在对门走访的。
明明有那么多人,天气也很热,小金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冰窟里,冷得直哆嗦。
现场的血腥味刺鼻,令他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没办法,便躲到阳台去抽根烟,晒晒太阳,借此缓和一下精神头。
刚点上烟,小金抽了两口就发现不对劲了。
首先是烟。
抽烟的人都知道,烟雾飘渺,是随风而来的,一般没风的情况下,就自然袅袅上升。
可小金的烟,却是猛地朝左偏,而他的烟头,在没有猛力抽吸的情况下,居然快速燃烧,泛着红光,就像有人站在他右侧,狠狠对着烟头吹了一口气。
小金一哆嗦,感觉右侧身体特别冷。
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小金安慰自己,是精神不济,看走眼了。
可接下来,这一口烟的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烟雾入喉,呛得他直咳嗽,又辣又呛还非常热。
这一点都不是尼古丁的味道,更像是,骨灰。
他慌忙把烟掐灭,拆开后半截看,果然是一堆粗粝的灰烬。
“呵呵~”
有一个笑声,突兀地在他右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