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突然下起了小雨,裴旭忙道:“咱们赶紧回家吧。”
两人依旧各骑一匹朝城里奔去。
冬雨绵绵,虽然不算大,但到家后雨也未停止。
天气不好,天黑得也就更快。
明筝的心情还算不错,一进家门就招呼厨房做几道可口的饭菜。
换了干爽的衣裳,她和远志玩耍了一阵。不多时,周缮突然来家。
“外面下着雨,天都黑了,他来做什么?”明筝满脸的疑惑。
裴旭说:“必定有事,我出去瞧瞧。”
上次周缮来家裴旭半夜还跟着出去了,可见他来就意味不是什么好事。
明筝看着他离去,自己也没多说什么。
“你们和好啦?”
庞氏心细如发,什么细微的表情都能落入她的眼中。
“我和他之间本来也没什么。”
庞氏笑道:“还没什么,之前不是不让他进你的屋子么?”
“把话说开了就好。”
“女人啊就得想得通,之前我也劝过你,也不知你听进去了多少。阿筝啊,其实他只要还记得这个家,能把你一直奉为正室夫人,不让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来影响你和孩子,其他的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吧。”
这是庞氏的处世哲学,作为穿越者的明筝却不理解她的这些想法,她认为的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容不下第三人的插足。话不投机,她也没什么争辩的必要,庞氏说什么,她都只是微微一笑就过去了。
周缮连夜来见裴旭,倒不是为了什么公务上的差事,他纯粹来找裴旭喝酒。
“敢情你来我家就是为了讨一杯酒喝?”
“谁叫你家的金华酒最好。”周缮还将旁边的棋盘收拾出来了,看样子想要找裴旭好好地下两局。
“你又不是个烂酒鬼,怎么今天就惦记上我家的酒?这金华酒虽然好,又不是得不到,回头我送你几坛不就得呢?”
“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说话间周缮已经摆好了棋盘,然后叫裴旭一道陪他下棋,可是裴旭的心思哪在棋上,他和明筝好不容易和好,还想着和明筝好好地亲密亲密,就周缮不识相突然跑了来。
“我还吃着药,阿筝不让我喝酒,所以我今天不能陪你喝酒。棋呢,也不陪你下了。头晕脑胀的,就怕你讹我。你有事说事,没事的话就直接走吧,我也不留你。”裴旭变相地赶人。
“别啊,仲祺,我来连口热茶都还没喝上你就要赶我走,你这也太冷酷无情了。”裴旭不陪他下棋,他就自己研究起残局。
“周缮,你真的没其他事吗?若不说我可是陪老婆孩子去了……”裴旭一点都不想和他多聊。
“仲祺,你说我该怎么办……”周缮总算是开了口。
“谁拿捏你了不成?你周大人,身兼双职难道还有办不成的事?”
“那个沈六姑娘……”
周缮犹犹豫豫地开了头,裴旭这才知道他今天来是为哪般。
裴旭嘲笑道:“你和她好上呢?她可是伺候过废帝的女人,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挑啊。”
“你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周缮第一次维护了沈六姑娘
“哦,所以你要和我说什么?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周缮道:“她是挺可怜的,至始至终不过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现在又沦落成这样,如今家也没了,谁听了她的遭遇都会说一句可怜。之前她还动过求死的心,我有些于心不忍,给救了。”
“然后呢,你准备要娶她?”
“我……”周缮说到这里时又有些迟疑,他接着说:“宋大夫没有和你提过我和她的事吗?”
“没有。”
“其实几年前家里就想过把我和她凑一块儿的。那时候因为站队的问题,我并没有答应。哪知后来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被沈家人送进了宫,想要延续之前沈贵妃的荣宠。可惜啊,这位新帝实在太过好色,在位一年多广纳妃嫔却有将近百人。她和自己的堂妹一道入了宫,她还算混得不错的,得了个淑妃的封号。原以为想着不作不争平安在后宫到老,可是世事变化太快,咱们又入了京。她作为前朝的妃嫔不得不离了宫。现在家里也没任何的依靠了,她又没别的傍身。从宫里带出去的那点东西为了维持生计,早就典当得差不多了,将来要过日子,很是艰难。”
周缮又道:“她也算是德才兼备的女人了,可惜没有生对地方。如今只身在外,想要保全自己已是不易,又有一些宵小之辈盯上了她。前不久才发生过一桩祸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大错已经酿成,她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了了。”
裴旭听着只是皱眉:“你要是不嫌弃她的出身,可怜她的话,不如娶回家去算了。要不就接济她一下,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我正是这样想的……只是我一个男人和她接触得太多毕竟不便,便想着宋大夫……所以我来你家,想请你帮我转告你家宋大夫,能不能请她帮忙看顾一下?”
裴旭半晌才回过神来,原以为周缮是心疼女人受难,然后自己挺身而出保护,没想到竟然把此事牵扯到了明筝身上。他诧异道:“弄了半天你还是不想娶人家啊?”
“我孝期未满如何娶她?再有……”想到曾是废帝的宠妃,他始终下不了决心和沈六姑娘过一辈子。他心里会不自在。
“行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从周缮的犹豫中,裴旭已经看穿了周缮的心事。他又道:“你可知道沈家曾设计害我,我还负过伤,要不是阿筝医术高明的话,我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缮一脸的愕然,他从不知道此事,过了一阵他起了身对裴旭道:“今夜不请自来,实属冒犯了。”
说完这句他便起身出去。外面雨声潺潺,他拿了放在外面的斗篷和蓑衣转身就走向了雨夜里。
有仆人打着羊角灯来说要送送周缮,周缮给拒绝了。
周缮离开了裴家,他却没有立即回自己家,冒雨在城内绕了几个圈子,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红莲寺附近,而沈菀就住在这边。
当时他鬼使神差地敲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来开门的是沈菀跟前的婢女。
雨夜也无光亮,只瞧见了跟前一个模糊的身影,如月有些后悔冒然开了门。她一手紧紧地拉着门,紧张地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是谁?”
“不知道我是谁就开门?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如月听出是周缮的声音,她心中一喜忙道:“原来是周大人来了。”如月赶紧请周缮进屋,接着又朝屋内大喊:“小姐,小姐,周大人来瞧您了。”
不多时,已经准备入睡的沈菀重新披了衣衫来见周缮。
“周大人!”沈菀见到周缮后那种欣喜溢于言表。
“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瞧瞧,可好些呢?”这话一说出周缮就有些后悔,说得他多关心似的。
“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多谢大人惦念。”沈菀又盈盈地向周缮行礼。
“最近比较凉,你身体弱更应该注意些。”
周缮也没看她,他盯着自己的影子道:“我给你想了个出路……”
沈菀听了这样的言辞,她有些惊愕地望向了周缮。
周缮继续道:“我有一个亲友在固粱,家资富饶,我给他写封信,让他看顾你安危肯定没问题。”
沈菀一听便慌了,她忙道:“周大人,这是要赶我出京?”
“你留在这里无依无靠,我给你寻个去处难道不好么?固粱不算远,也省去了你的来回奔波。”
沈菀一听当时就崩溃了,她立马给周缮跪下,然后苦苦哀求道:“周大人,妾身哪里也不去,请您别赶妾身走。妾身这一辈子就像无根浮萍,只求能留在周大人身边,哪怕是做个小小的使女也是甘愿的。”
沈菀说着就哭了起来。
周缮见她哭,便有些于心不忍,他伸手将沈菀扶了起来。没想到沈菀就趁势对周缮投怀送抱,趁其不备,一下子钻入了周缮的怀中,然后紧紧地搂着他。
这时候周缮浑身僵直,身子动也不敢动。
接着沈菀就踮了脚,然后亲吻了周缮的脸。顿时周缮的脸犹如发烧一般滚烫,脸瞬间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三十来年,他从未和女人亲密接触过。如今的他哪里抵挡得了沈菀的这一波温柔的攻击。
一夜的雨疏风骤,直接宣布了冬天的来临。
隔日裴旭稀有地留在了家中哪里也没去。
明筝知道他告了假倒也没有刻意留下来陪他,用过早饭就去医馆了。
今天明天竟然是最早到的一个。因为下了雨的关系,天色阴沉,街上的铺子开门的也不多。明筝先开了锁,然后找了工具,将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不多时谭掌柜和麻大夫就一道来了。
“东家今天来得倒早。”
明筝笑答:“早点开门做生意,要想挣钱可不能偷懒。”
谭掌柜又说:“这一场雨感觉变冷了许多,不出几日,咱们店里的生意就会变得繁忙起来。”
“那是当然,秋冬季节本来病患就多。遇着这样的突然变冷,老幼弱小哪里抵抗得住。多来几场,那棺材铺的生意都能变好不少。”
听着伙计们的议论,明筝默默地到仓库后面去了。她举着灯盏清点了一下现存的货物。之前就缺的黄芪现在还没把货补上,偏偏这味药用量不小。
她回到外间半夏也赶来了,正和麻大夫说着什么。明筝过去找了谭掌柜商量事情。
“我见后面放黄芪的位置还是空的,你昨日去找那个贾老板问什么时候能到货吗?”
谭掌柜说:“此事重大,小的可不敢懈怠。之前小的就和您提起过,今年的药材价格奇高,而每家店铺对黄芪的需求量极大,所以货物更是短缺。咱们的情况都算稍微好些的,街口那家保和堂已经断了三个月了,据说是一丁点儿都没了,咱们靠着您带回来的那些货还坚持了一段时日。”
明筝听后也感到焦头烂额的,她无比想念若兰,之前她给若兰的信中已经提及了药材的事,只是不知若兰几时能到京,几时才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这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贾老板那里你再催催,另外我也想想别的办法。”
明筝的话还没说完,铺子上就来生意了。大家就投入了忙碌之中。
将近中午的时候,沈菀的婢女走进了厚善堂,拿着一个方子说要给沈菀拿药。
明筝认得沈菀的婢女,昨晚临睡前裴旭和她说了沈菀与周缮的事,如今见了她的婢女便主动过来给秤药。
明筝先将方子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问:“你家姑娘的病减轻些没有?”
“昨晚发了汗,今天已经好了不少,之前的大夫说要连吃半个月,所以来贵店多拿几副。”
明筝到底是行家一看那张方子就知沈菀患的是什么病,她也没有多问,熟练地秤好了药。
如月接了过去,真诚地道了谢。
明筝道:“希望你家小姐的病早点好。”
“回头等到小姐的病好了,咱们再登门道谢。”
如月提着药赶回了家。
沈菀并不在家中,而是去了隔壁的寺庙烧香祈福。等到沈菀回来,沈菀的手中多了一碗寺庙施舍的清粥,还送了一碟咸菜。
“小姐,今天是齐王妃给我拿的药。”
沈菀点点头,又说:“她多问什么没有?”
“没,只是问您的病好些没?然后我说等您痊愈后再登门道谢。”
沈菀看了那些药包一眼,然后就去隔壁屋子将没有做完的针线拿了出来,借着光亮一针一线地仔细做了起来。
“小姐,您精神才好些又这样辛劳。”
“这是副护膝,得赶在天寒地冻之前做出来,到时候也好交到他手上。”
如月打趣说:“小姐的这份心意真是难得。周大人一定很感动。”
“他感动有什么用……到底还是不能真正地接受我,嫌弃我的出身。”沈菀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