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出来时裴旭并不在屋里。
“他去哪里呢?”
“禀夫人,将军被人给请走了,说是有人找他,还吩咐您别等他。”
他还真是个大忙人啊,明筝也不好上前面去打扰他,点头答应道:“行吧。”
庞氏带着远志走了过来,远志便伸手要明筝抱。明筝哄着孩子,庞氏现在知道了女儿当了王妃,虽然不是皇后,但王妃也很不错,庞氏心里很高兴。
“我养了你们两个女儿,从没想到我女儿也能当王妃。这等可喜可贺的事也该好好地庆祝庆祝。阿筝,你该给你姐送张帖子过去,邀她来家好好热闹热闹。以往京中来往的旧友也该好好地宴请一回。咱们家有多久没有办喜事,有多久没有热闹过了。”庞氏此刻恨不得立马替明筝做主。她就是想在往日那些女眷面前长长脸,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好好看看。
明筝眼下却没这样的心情,她道:“眼下诸事繁忙,裴旭他在朝中地位也未稳,这样高调做什么,不是惹人嫌么。你要是想念你大女儿了,随时回胡家都行。”
庞氏却不愿意再回胡家,她不大乐意道:“我不想在他们面前晃。”
母女俩聊了一番,后来才见裴旭回来。
庞氏立马奉承似地和裴旭说:“恭贺贤婿得封王爷,”
裴旭愣了一下方点头说:“也没什么好恭贺的,整天弄得比打仗还累。”
“累那也是因为你能干啊,别人想要这样还不能。”
裴旭没说话,明筝知道他还饿着肚子便招呼了饭菜。大家一处用了饭,随即庞氏便带了远志下去休息,并没有在跟前打扰夫妻二人。
“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当摄政王。”
“现在是骑虎难下,不上也得上。只希望这几年时间能将政权平稳过渡到陛下手上。”
“外面还很乱吧,孟家和好,还有逃出去的废帝也好,都是头疼的事。”
裴旭眉头紧锁,他说:“是,这些叛乱没有平定的话,永远也别想高枕无忧。现在朝中可用之人并不多,那些迂腐文人除了会写酸腐文章,其余的也不堪大用。”
“元初他有你这样的叔叔辅佐,也是他的荣幸。换做别人的话,他就是被利用的棋子,哪里还能再做皇帝。”
裴旭说:“作为一介子民,精忠报国是根本。”这是他的初心,不管局势有多复杂,多么艰难,他都守着初心从未改变过。
“所以之前那些造谣说你要反朝廷的话就该死,当初那些话也害苦了你,让你去云崖吃了几年的风沙,后来又被困下关,还差点丢了性命。”
对裴旭来说一切都过去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替皇帝守好江山,扫平阻碍,还天下一个太平。
因为要替皇帝上早朝,所以每天五更天就得起来。
这些日子来明筝的睡意也很浅,旁边的人稍微一动她就立马清醒了。
她见裴旭起床,自己也赶着起来了,接着伺候裴旭换上了官服,匆匆用了简单的早膳,然后又送至了门口。
这个时节清晨已经有些寒凉了,裴旭担心明筝的身子,便嘱咐她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别太累着了,当心身体。”
“我没事的,你好生照顾着家里。”
两人道了珍重后,明筝又目送他上了马车,接着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巷子。
这时候天地间还笼罩在一片夜色中。大多数人家还在睡梦里。
明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跟前的人催促:“王妃,咱们进屋去吧。”
全新的称呼让明筝还有些不适应。
一上午的时间明筝也没有太多的事要做,重楼现在落了单,在家有些闷闷不乐,比平常都要安静。明筝琢磨着还是该让重楼去学堂念书,想着等到裴旭回来和他商量送重楼去国子监念书。远志年纪虽小,不过现在也没那么粘着明筝了,现在不喝明筝的奶,加上身边照顾的人不少,庞氏又格外地宠这个外孙,使得明筝对远志渐渐疏远了些。
经过了两晚的休息,明筝的精力都恢复过来了。她惦记着厚善堂,现在时隔几年,也不知京城的这处经营得如何了。
她收拾了一番,也没让人事先去打招呼,自己坐了车就来到了这边的医馆外。
明筝透过纱窗看去,里面人进人出倒还热闹。
她这里一露面的话势必会影响到店内的生意,因此犹豫了下便和车夫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王妃您不进去瞧瞧?”
“他们也忙,不必去跟前打扰。看样子这些年来他们经营得也还不错。”当初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可是把这边的事都托付给谭掌柜的。她心里想着等晚些时候见见谭掌柜就够了。
虽然没有进到医馆里面,明筝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准备随便逛逛就回去了。
当初他们在京城停留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些街市她都还有印象。
穿过这些熟悉的街道,却见好些铺面都关闭着,有一半都没有开门营业。好些地方的招牌都取下来了,空置的铺面不少。
这还是在天子脚下,一个王朝的中心,没想到也让明筝看见了几分萧瑟。
外面的百姓日子艰苦,这京城里的日子看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看了一圈,之前熟悉的铺子有一半都没再开门了。
她回到了家,刚刚下车,跟前的仆妇就向她禀报。
“王妃,胡太太来了。”
“哪个胡太太?”明筝一时没反应过来。
跟前的仆妇只好笑着解释:“当然是王妃的姐姐了。”
宋明竹来了?昨日庞氏还说要下帖子去请,如今不用请就上门了。
“老夫人在跟前和胡太太说话,已经来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也就是说明筝才离开家,那宋明竹就到了。
明筝便跟着去了静宜堂。她一进屋就见庞氏抱着远志坐在腿上正和明竹说着什么,明竹还拿着帕子在拭泪。
丫鬟禀报她来了,明竹连忙站了起来。明竹身旁还有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是明筝没见过的。
“阿筝你总算回来了。”明竹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明筝微诧,宋明竹明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几年不见看着像是老了许多似的,这个时代三十来岁的女人就已经很老了吗?还是宋明竹一点也没保养?官太太的日子也没那么艰辛,而且听说那胡元卿一直高官厚禄,难道还会亏欠妻子不成?
明筝觉得纳闷,明竹却很是热情地将明筝上下打量了一通说:“都说云崖那个地方艰苦,风沙大,太阳也大,不过瞧着你倒还好,也没什么变化。你再看看我,这脸已经不能看,身材也完全走样了。你比我小一些,果真是要占些便宜。”
明筝微微点头说:“咱们也几年不见了吧……”然后又看向了明竹跟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比章韵蓉还要漂亮几分,她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弯了腰便问那小姑娘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明竹身边的女儿还有些胆怯,见明筝问话也不敢回答,只是怯怯地藏在明竹身后。
明竹说:“我们家小丫很少出来跟我走动,胆子小,你别见怪。”
后来明筝才知道这是明竹的小女儿,今年已经过了六岁的生日了,乳名紫穗。
明筝只养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她看见别家漂亮的小姑娘心生羡慕,如今见了外甥女心里自然也羡慕。
她拉着紫穗说:“我是你小姨。”
“对啊,快给你小姨行大礼。”明竹忙和女儿解释。
紫穗依旧一脸怯怯的。
明筝也没太为难那个小姑娘,后来摸摸紫穗的小脸儿,又抓了一把果子给紫穗。这时候重楼进来了,他进屋就嚷嚷:“阿娘,我想出门玩去。”
“出门做什么?”
“家里好无聊……”
“不许出去乱跑。咱家还不够大么,不够你玩么。我和你说,你逍遥不了多久了,回头我和你爹说,让他把你送进国子监读书去。”
重楼被母亲呵斥心里有些不乐意。
这里明竹见到重楼眼睛一亮忙道:“呀,这是重楼啊,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快。”
“行了,你自己玩耍去吧,可不许乱跑。”明筝只觉得重楼在跟前碍眼,便将儿子喝退了。
丫鬟重新上了茶果。
明筝在上面的位置坐了。明竹又笑吟吟地和明筝说:“知道你们回京了,我该早点来看望你们,偏生这两天家里忙,我又抽不开身。”
庞氏顺口问道:“那胡元卿怎么不来?”
“他?他忙。”
“能有多忙,我是他丈母娘,知道丈母娘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庞氏之前对在这个女婿很看好,认为胡元卿是个不错的人,给她长了不少的脸。可是等真正地在一起生活过后才知道这个女婿其实很不怎样。
明竹见母亲抱怨,她也不好意思直说丈夫已经几天没回家了,丈夫在外面忙的那些事她不清楚,她不能在明筝跟前跌脸面,只好说:“等他得空了,我就让他来给您请安。”
“胡家还是一团糟么?”
“京城这些官宦人家哪家的事不多。”
“胡说,王爷身边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个胡元卿就不是个好东西。”
宋明竹见母亲抱怨丈夫,她还想在明筝跟前维持着丈夫的脸面,因此也顾不上许多就和母亲争论起来。
“什么不是好东西,娘说这话未免太严重了些。当初要不是他,宋家也不会上京。您还在雒城受苦。”
“你就护着他吧。我看那天他寻个理由将你给休了你怎么办?”
“他不会休我的,我和他互敬互爱,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
听着母女俩的拌嘴,明筝皱了皱眉,心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对明竹的婚姻生活根本不关心,她在跟前听了一会儿母女俩乱七八糟的事,接着起身道:“我才从外面回来,要去换身衣裳。你们俩聊吧。”
明筝说完就走了,就留下了明竹和庞氏在那。
明竹瞧见明筝还是对她有些冷淡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又怪得了谁呢,她重活一世还没人家过得幸福舒坦。早知道她嫁什么胡元卿,早该抱紧萧仲祺这棵大树的。
回想前尘往事,宋明竹心里有那么些后悔。
庞氏试探性地问了女儿一句:“我让人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你走吧。”
明竹听说后立马站起来了,她惊讶道:“你要跟我上哪里去?”
“跟你回胡家住。”
“不行,那边已经够乱了,您还跟着去添什么乱?您和他母亲又过不到一处。你们再住到一起,我成天就忙着给你们调停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我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清静日子,您就让我好生歇歇吧。”
“听你这话是不想给我养老呢?”
“你小女儿现在是王妃,小女婿是摄政王,放眼整个天下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富贵的人家了。你就留在这里吧,别再有什么别的想法。”
其实庞氏并不是真的想跟着明竹,她不过试试女儿而已。这一试也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之前宝贝似的女儿养了十多年,到现在却嫌弃她是个累赘。
“你也是笨,难道不会享福吗?他们这里屋子多,院子大,服侍的人也不少。我就不信她宋明筝还舍得你去干活?你安安心心地当你的老夫人哪里不好……”
“够了,够了,我不过随便说说就招来你这番话。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跟着阿筝,她虽然冷淡些,但心眼不坏。”
“那我就是坏心眼呢?”明竹心里憋着一口气。
母女俩争执了一番,旁边人也不敢来劝。
后来跟前的丫鬟将两人的对话学给明筝听,明筝听后也没表态。只是暗道宋明竹的日子看来过得是不怎样。
她不会赶庞氏走的,尽管庞氏以前对她不好,但是看在死去的明筌份上,明筝也不会赶走庞氏。她替明筌尽孝,这是她唯一能替明筌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