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暂时治愈了明筝的伤口,眼下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痛。远志在她的一番抚慰下总算是睡着了。
裴旭见明筝的情绪稍微安定些,他暂且放了心起身说;“我让人再送了热饭菜进来,你多少吃点儿,身体要紧。”
明筝道:“你忙自己的去吧,不用太顾及到我。”
裴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将半夏叫来仔细地嘱咐了一番。这才急着去处理事情了。
北地现在是他的治下,他手上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五万的人马。要管理好这五万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照例去巡了营,然后又和薛沛商量了几件要事。
后来便去见了周缮。
周缮的伤势比较重,休养了几天也没怎么好。
裴旭去瞧他,周缮问的第一句便是;“宋大夫可好些呢?”
“暂时无恙。”
“这样大的打击只怕她很难走出来,我们也不便关心,只有烦你多费心。”
“她是我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自然该多多开导她。”裴旭见他躺在那里,形容消瘦,又忍不住关切道:“今天可好些呢?”
“死不了,捡回了一条命。”
“安心养着吧,我找两个小子来伺候你。需要什么和他们说。”
“我不要小子,我要年轻漂亮的小丫鬟。”
“行,我给你找年轻漂亮的小丫鬟,但愿你尽快好起来。”
周缮见裴旭当真了,他便返回道:“别,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真找小姑娘来,我可吃不消。你找的那两小子还不错。”
见周缮还有力气开玩笑,裴旭便知道周缮的情况已经好些了。
周缮又问:“你可见过小殿下呢?”
“当然。”
“宫里的老太监冒死把他带出来,然后找到了我,让我护小殿下的安全。我现在已经这样了,只怕也照顾不了他多少。现在他在你的地盘,我把人交给你了。”
“交给我你放心吧。”
周缮又说:“楚瑜知道他,也是为了要得到他才动了干戈。”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他们而言那是颗绝佳的棋子。只是有谁会真心的待他,利用完之后,也就随意丢弃了。不管他的父母怎样,祖父母怎样,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又遭遇了重大变故,前几个月跟着我东躲西藏的,也没过上什么安心的日子,后来找到你家那口子。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好母亲,小殿下原本在外面连话都不敢说,我也从来没有见他笑过,可是宋大夫带了几天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像是换了个孩子似的。”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对啊,小殿下很依赖她。将他交给你们夫妻,我是完全放心的。也算是对得起当初的托付了。”
裴旭又安慰他说:“你现在的伤比较重,安心养伤吧,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等到你完全好了,我带你在北地走走。”
“你的治下,肯定不会差。”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努力。你也留下来吧。”
周缮笑了笑,他没有回答。
裴旭回家后,跟前的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裴旭展开信纸一看,信上就一句话;“明日午时,白云观恭候大驾。”落款是楚瑜的名字。
裴旭看后气恼地将信立马就撕了。
他知道楚瑜在打什么主意,自然不会去见楚瑜的。上次饶楚瑜一命,完全是在看在舅舅的份上,他们的身体里毕竟流淌过相似的血液,所以他才只削去了楚瑜的一条胳膊。那也是他最后的仁慈。
裴旭自然是不会去赴约,可是这样的书信接二连三地送来,哪怕是他每次都撕得稀烂,从不赴约,然而书信还是不止。
后来他将此事与薛沛说了,薛沛听后便劝裴旭:“他如此执着,要不将军就去看一眼吧。”
“他能安什么好心。他与我有仇,上次放他一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薛沛却说:“他这样执着地要见你,肯定是有什么话,总得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是不是?难道你能受得了他一直这样的滋扰?”
可是薛沛的劝解并没取到什么作用,裴旭打定主意不会再去见楚瑜。一来那白云观距离北地二十里开外,谁也不知道楚瑜会不会布下什么天罗地网,这太冒险了。
再有他认为和楚瑜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不会为了任何人有半步的退让。
裴旭虽然没有去白云观,不过最后一次他让人给楚瑜送了一封书信。
在白云观久候裴旭却没有消息的楚瑜最后一点耐心都要被磨完了,直到他收到了裴旭的书信。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打开了书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你我之间无甚话可说,恩怨自有清算之日。”
楚瑜看着这两行字忽而又哈哈大笑起来:“裴旭,裴旭你这个莽夫。枉我如此待你,你却不识好歹。莫非你姓裴的也想分一杯羹?这天下是楚家人的天下,和你裴旭又有什么关系?”
跟前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向楚瑜施礼,后道:“殿下可有什么准备?”
“苦肉计不成,攻心计也不成,这个裴旭拉不拢也就罢了。他即便将元初握在手上也不怕。咱们再从头谋划。”
道长又进言道:“殿下,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输,您还要重振旗鼓,以待来时。”
“留给本宫的机会不多了。”楚瑜轻轻地捏了一下鼻梁,此刻他想起了一人,忙和道长说:“去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去一趟彭城,拜访一位故人。”
道长应诺一声,便忙着下去吩咐人。
失去了一条胳膊也没什么要紧的,虽然伤势未愈,不过楚瑜却不能在这里静等裴旭。裴旭既然不能为他所用,他只能另辟蹊径。
周缮在北地养伤这段时间过得还算清闲。饮食起居裴旭皆派人照顾得很周全。伤口是明筝亲自过来给他处理的。
“宋大夫,我这伤口要完全恢复的话,还需要多久?”
明筝仔细地检查过,血是早就止住了,不过愈合得并不好。她叹息摇头说:“只怕还要些时日。你气色也差,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我吩咐人每天你给送鸡汤、鱼汤,你为什么不喝?”
“整天躺在这里动不了,喝了存在肚子里难受。我想出去透透气,再不出去的话,感觉整个人都废掉了。”
明筝说:“你想出去也行,我让人送个软轿来,你靠在里面出去解解闷也好。”
她给上了药后,又为周缮包扎好了伤口。
周缮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她。
又过了两日,周缮的情况略好些,明筝让人收拾了一顶软轿,四个人抬着周缮才终于可以出家门透气。
周缮出门,裴旭骑马作陪。
微风拂面,比起往日倒是要凉快不少。
北地是一座府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比桐兴还要热闹一些。
不同于别处的战乱动荡,北地却依旧安宁祥和,与外面撕裂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周缮摇着扇子笑说:“真不愧是你萧仲祺,还真有两下子。百姓得到你,是他们的荣幸。”
“你这也太抬举我了。”
“倒不是抬举,我眼不瞎,耳不聋,会看,会听,也会自己辨别 。”
裴旭带着周缮在城里逛了一大圈,周缮的心情大好,这些日子来的沉郁一扫而空。
回到了落脚的地方,周缮也不愿意再躺在床上,他靠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宝座上和裴旭说话。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这是裴旭的问话。
周缮想了一下说:“我想回京。”
裴旭听后却蹙了眉,他挽留说:“就算你痊愈了也不适宜抛头露面,不如留在这里吧?”
“怎么,你还要给我安顿不成?”
“这事很容易办到。你想做什么都行,即使什么也不做我也能养你。”
周缮听后大笑不止:“萧仲祺啊,可惜我不是个女人,要是个女人……不对,即便我是女人自认也赶不上宋大夫,我若是女人的话只怕也沾不了你的边,所以这话不成立。不过你说出什么养我的话,我听着都怪害臊的。堂堂男子汉,好手好脚,还需要你养活。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行,你到时候想要参军也好,想要经商,还是想要干文职都行。”
周缮却说:“我还是想回京。”
“……”裴旭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你要坚持回去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人送你。”
“没事的,我也不给你增添麻烦。”
“咱们是过命的兄弟,你也不必和我客气。”
周缮说:“倒也不是客气。不过仲祺,这条路你打算走多远?”
裴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此刻却故作糊涂道:“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缮望向了他,说:“裴旭,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志向有多么远。你的能力我是领教过的,要是当主宰万民的那个人,我也支持你,而且相信你肯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周缮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旭打断了:“周缮,这是楚家的天下,和我裴旭又有什么关系。”
周缮又笑了起来:“当下是个什么局面,难道你还不清楚?凡是有点本事的,不都想取而代之么,我就不相信你裴旭没那个想法,要不然你这样大张旗鼓做什么?”
已经走到这一步的裴旭还真没想要自己上位,他低头不语没有给周缮答案。
周缮接着说:“我是支持你的。”
“你支持我,那小殿下怎么办?”
“我相信即便你得了天下也肯定会善待他。”
裴旭忽而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已经变了,到时候将他给处置了。”
即便裴旭如此说,周缮还是选择了相信。
裴旭道:“难得你如此信任我。”
因为裴旭是周缮儿时的玩伴,而且他们之间不仅是玩伴,是过命的兄弟,周缮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事早已经看明白,他才选择了相信。
裴旭从周缮处回到住处。跨进院门的时候就见重楼和元初俩小子在院子里嬉戏打闹。
重楼听见了脚步声,抬头见是父亲,他忙跑向了父亲,然后拉着裴旭的手撒娇:“爹爹,我好想骑马,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郊外骑马?”
“过阵子吧,等我得空些才有时间陪你。”
“我不要爹爹陪。舅舅教过我的……”说起舅舅重楼心里自然难过,小小年纪的人儿也经历了生死,重楼也知道母亲最近郁郁不快也是因为舅舅的缘故。
裴旭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乖,等过一阵我会安排。”
裴旭又去看元初,元初见到他还有些胆怯,重楼在他跟前撒娇时,元初只远远地站着,耷拉着脑袋,双手有些无措。
裴旭牵着儿子的手朝元初走去,等到跟前,他弯了身和元初温柔地说道:“小殿下习惯咱们这里吗?”
元初双眸里依旧有些惊恐,他也不敢仰望裴旭的脸,战战兢兢答道:“裴将军,我很习惯,多谢关心。”
面对元初的敏感裴旭也没责怪他,又道:“让重楼和你作伴,我很放心。说来你们也是兄弟,兄弟间团结友爱是常事。”
“爹爹放心,我会和元初哥哥好好相处的。”
重楼是个开朗的孩子,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这一点裴旭倒也放心。他知道元初敏感也就没有多问,想着多相处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他进了那边的屋子,就见明筝握着一本书看,远志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甜。
明筝虽然捧着书看,但心思早已经飘远了。裴旭到跟前将她的书抽去她也没反应过来。
“累了就去床上躺会儿吧,我看着孩子。”
明筝说着好,她起身已经绕过屏风到后面去了。
裴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这不是明筝常看的医药书,而是一本志怪。他皱眉心道明筝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明筝脱了鞋躺好了身子,然而却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的想的全是以前的事。
没多久孩子的哭闹声传了来,明筝立马趿了鞋走了出来,却见裴旭已经将远志抱在怀里哄着。
裴旭见她连头发都没散开,忙道:“没事,我在这里,你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