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筌这是故技重施,反正都跟过来了,他姐姐也不可能将他打跑,终于得了他姐姐的允许,他心里自然也乐,跟着姐姐的队伍后面心里别提有多么痛快了。
在明筝心里哪怕是明筌即将成亲了,明筌也还是个心智不大成熟的小孩。不比她阅尽千帆。
重楼见了舅舅自然喜欢,有时候还会让舅舅带着他骑马,明筝阻止也没用,因为明筌会拉着重楼一道干坏事。
外甥随舅,明筝也没太多办法,幸而元初不跟着他们胡闹。
一路上这么多人跟从别说还挺热闹的。重楼缠着明筌,明筌又想让周缮教他剑术。只有元初不改初心,一直缠着明筝。
他们还带着孩子们,连夜赶路也不现实。到了快黄昏时,终于寻到了一处落脚的驿站。
驿丞看到这么多人时,他有些疑惑,便拦住询问情况,这时候周缮出面拿出了皇城司的牌子,驿丞见了忙赔礼道:“不知是贵客,小的怠慢了,各位有请。”
紧接着又吩咐人给准备好一众人等的住处。
明筝带着远志和半夏挤一屋,元初也不愿意去别处,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默然不语,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明筝见了少不了道:“你也和咱们一处吧。”
重楼自然跟着他舅舅去了。
远志睡着后,半夏却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底下的床就发出吱呀的声响。
明筝道:“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你还不困么?”
半夏说:“身上虽困,可是睡不着啊。”
“小小年纪还失眠啊,我那里有药你要不要吃?”
“不必了,过会儿应该就能入梦了。”
半夏没有再翻来覆去,她闭着眼睛祈求着赶紧入梦。
外面风吹得瓦片哗哗作响,远处还有说话声,后面还有鸟叫,原本安静的夜晚半夏却觉得喧闹极了。
这一宿她睡得并不好。
到了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半夏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幸而是坐马车,还能在车上打盹儿。
人多,要出发时也得好好地整顿一番。
明筝抱着远志先上了马车,重楼和宋明筌还没出门。明筝不见了重楼自然要让人去催促一番。好不容易候着小祖宗出现了,明筝呵斥道:“出个门还拖拖拉拉,你就不怕把你给扔在这里呢?”
被母亲呵斥重楼有些不高兴,随即很快道:“娘偏心,不管我做什么您总是不满意,可您从来都不训斥元初哥哥。”
“你和他能一样吗?”
重楼被斥自然不高兴,他丧着脸到了明筌跟前。明筌瞅见外甥不高兴,问起缘由,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男子汉,这点委屈算什么打起精神来。”
在明筌的一番劝导下重楼才略高兴些。
人员聚齐了,再次上路。
他们从桐兴出发就一直走的是官道。现在还没早些年管得严厉,去往何处还要接受各种关卡的盘查,这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什么士兵官员来做这些。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少,有举家搬迁的,也有忙着去做买卖的小贩,还有一些逃荒的人群。
这不他们就遇见了一伙逃荒的人,那些人传得衣衫褴褛,男女老幼看上去和难民营里出来没两样。
这些难民见人就乞讨。
他们发现了明筝的队伍,也上前来讨要。
明筝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叫来了涂敏吩咐:“咱们出发的时候还带些新鲜蔬菜和一些菜干,分给他们一些吧。”
涂敏疑惑道:“都给他们吗?”
“活着不容易,给他们一口吃的,兴许就能改变他们一生。”
涂敏说:“夫人还真是仁慈。”
“我只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那些难民见明筝愿意施舍他们,他们纷纷跪下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多谢大人赏赐。”
明筝面对这样的情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她看见了两个与重楼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两个孩子生得黑黑瘦瘦的,四肢和麻杆没两样。
可能是因为做了母亲内心要柔软一些,明筝有些看不过这些疾苦,她将袋子里的几张馍拿了出来,交给了半夏:“你去把这几张馍拿给那两个孩子吃。一定要小心看着,别让其他人抢了。”
明筝吩咐,半夏立马就答应下来。她下了车,将两个小孩子叫到一旁,然后一人给了两张馍,又吩咐道:“你们自己吃,别让人给抢了。”
俩小孩见了那些馍眼睛都直了,年纪小些的一把夺过了半夏手里的馍就跑开了。年纪大些的则要懂规矩些,先对半夏道了谢,半夏给的时候他才接过了。
不过很快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喊声,那个小一些的孩子手上哪里还有馍,看样子已经被人给夺去了,小孩子没有办法,只能坐在那里哭。
这边的孩子见了,便将自己受伤的掰了一些给他。
半夏见此也没过多干涉,正要回去找明筝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句:“小丫头,小丫头!”
半夏也没理会,她依旧低头走,
直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半夏这才扭身一瞧,后面有个看上去已到中年的妇人。妇人也是一身的破烂衣衫,头发都快花白了。形容瘦弱,说话微微的还有些气喘。
半夏不认得此人,她道:“我没有馍了,叫我也没用。”
“你是小丫头,对不对?”
“您……”半夏仔细打量着妇人的模样,后来摇头道:“我不认得你,你认错了吧。”
宋明筌没想到姐姐身边的婢女会被难民缠上,他上来驱赶道:“给了你们吃的,你们还不知足么?别扒拉人家姑娘。”
那个妇人看了宋明筌一眼,这才哽咽道:“官爷,她是我闺女。”
“胡说,你眼睛瞎了吧,别乱认女儿,我并不认识你!”半夏忙反驳道。
明筌忙道:“婶儿,既然她不认得你,你肯定认错人了。咱们还要赶路,你也被缠着咱们不放。”
半夏一趟往明筝的马车边跑去。那个中年妇人也跟了上来,拉扯他们的帘子朝内喊道:“小丫头,小丫头,我没认错人,你和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你就是我丢失的小丫头。”
女人像是疯了一般,明筝见此情形她先看了一眼半夏,半夏却将头偏向了别处。明筝然后看向了那个妇人说:“大姐,你认错了人,她是我跟前的徒弟,不是你女儿。”
女人已经认出了明筝,她说:“我认得你,几年前你还给咱小丫头治过病,你是个女大夫对不对?”
女人见明筝坐着大马车,心道小女儿已经成了跟前的丫鬟,她也不愤怒了,已经换了一脸的笑容:“好夫人,多谢你这些年收留咱家小丫头。”
明筝一怔,这个女人莫非真是半夏的生母?也是当初抛弃半夏的人。明筝低声问了半夏一句:“既然是你母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半夏就反驳道:“我不认得她,我娘早就死了,我没有娘。夫人,咱们赶紧上路吧。”
“小丫头,你就是我女儿,你后背上还有拇指大小的一块胎记是不是?你可怜可怜我吧,咱家就剩下我一人了,我也染了重病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你就让我跟着你们……”女人说着忙向明筝表决心:“夫人,我还好手好脚的,请您收留我,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只求夫人给一碗饭吃。”
同为母亲明筝却忍受不了生母抛弃女儿的行为,这事上她也不做主,只要半夏说留下,那么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是半夏态度坚决,只说不认识此人。明筝见半夏如此,她也狠下心肠来叫涂敏将人给带走。
那个女人不论怎么请求都没用,然后就开始咒骂起来,什么难听的话就说出来了。
宋明筌可不忍心自家姐姐被人如此咒骂,他上来就踢了那个妇人一脚,打骂:“给我滚!”
妇人最终惧怕明筌,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这段小小的插曲后,他们的车马继续前行。
经历过此事,半夏坐在车内默默地抹着眼泪。明筝和她说:“你也不必难过,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怪罪你。你自幼被他们遗弃,是他们错在先。原不原谅都在你身上。”
半夏哽咽道:“幸而夫人待我极好,从不拿我当丫鬟看待。”
明筝道:“你并不是我的丫鬟啊,我可是一直想把你往接班人的路上引。不过目前看来还差一截,你可要好好地努力。”
在明筝的一番安抚下,半夏的心情才略好一些。
这天投宿的时候,驿站已经没有多余的屋子全住满了。
他们就只好打算在露天将就一宿。
明筝倒也习惯了。三辆马车收拾出来都能有个临时的庇护所。
孩子们跟着她在前面的车上,然后又让涂敏安排人值夜,上下夜各有人值守,又有人休息,反正他们人马不少是能排过来的。
大伙儿都没意见,涂敏也安排好了。
明筝先哄睡了远志,下车要取东西时却见周缮还在火堆旁坐着,一脸的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筝过去问了句:“周大人,您不去休息么?”
周缮抬头见了她,说:“睡不着,我坐会儿。”
明筝闻见他身上有酒气,心道这一路他跟着也辛苦。也不见他和谁说过几句话,只怕也烦闷吧。她想了想也在跟前坐下了。
周缮疑惑说:“你不去陪孩子们在这里做什么?”
“孩子们都睡了。”
“小……他还好吗?”
“元初挺好的,最近都很安静,也不吵闹,有什么都愿意告诉我。”
“你治好了他。”
“小孩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打开心扉就好了。”
周缮点头说是。
明筝又接着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会跟着咱们一直留在北地吗?”
周缮说:“还没想那么远的事。兴许会留下,也兴许会走。”
周缮是自由的,谁也绊不住他的脚步。
“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家里还好吗?你母亲的病怎样呢?”
“母亲她……”周缮的语气变得迟缓起来,好一阵才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在京城动乱的前一晚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老了,都会有这样的归宿。不过你送了她最后一程也没什么遗憾了。”
“怎么会不遗憾呢?哥哥们将我拘在那个院子里,我到底还是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明筝闻言惊讶不已,她从不知道周缮回京后经历了这些。要是当初他一直留在下关,也不至于留下这样的伤痛。她该说点什么安慰他。
明筝心中正组织语言,却听得周缮道:“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过去这么久,我心里也早已经平复。兴许这都是命吧。我听她跟前侍奉的人说,老人家临终前叫的是她幼子的名字。她一直以为幼子还在外地当差,可哪曾想就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然而就是见不了面。”
说到此处,周缮哽咽起来。
两人聊了不少的话,说到后面周缮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看得出他已经放下了那段执念,变得坦然起来。
明筝揉揉眼睛,她也准备去休息了。
周缮骑了身,正要说什么,无意间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却无意中看见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火把。当时他眸光一沉,说道:“有人渐渐地朝咱们这里靠近了,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明筝也瞧见了,她道:“没事,咱人手也不少,真出个什么情况也能抵挡。”
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人马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明筝也上了马车护着车上的孩子们。
宋明筌先上前向对面的人交涉:“你们是谁?”
“我们是过路人,走了一天的路,这里已经到深夜了,咱们也想在此落个脚。”‘’
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不过明筌没什么经验,他便去和周缮先商量了一回:“周大人,您看要不要答应?”
周缮看去,对方浩浩荡荡的,有车有轿,还有不少的护卫,看样子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
轿子里遮得严严实实的,也看不出一丝的异样,他便料到轿子里的人应该就是这些人的主人。
周缮上前说:“烦请轿子里的某位大人露个脸,不知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