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筝的要求下,宋明筌终于带了傅三姑娘到明筝跟前来。
傅三姑娘给明筝的第一印象就不错。个子细挑,说话温温柔柔的,只是可能第一次见面,加上彼此身份的关系,傅三姑娘显得有些腼腆,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脸红。
明筝见多了这样的女孩,她也不排斥,而是主动地挽了傅三姑娘的胳膊说:“明筌要是敢欺负你的话,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傅三姑娘满是羞涩地回答道:“他很好,不欺负人。”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傅三姑娘的心里宋明筌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我的弟弟我清楚,就怕有些什么不靠谱的时候。他这些年来不容易,能遇上你们一家人也是他的荣幸,希望今后的日子里你们能一直互敬互爱。”
这是明筝衷心的祝愿。
傅三姑娘温柔婉约,又心灵手巧,即便是明筝不喜欢也丝毫影响不了明筌的心意,当然明筝对于这样的女子也没什么意见。
也算是见过了家长。
论理弟弟结婚也轮不到姐姐做主,不过庞氏现在在京城,天高地远,也顾不上这个儿子的亲事。因此这事就落到了明筝的头上。
傅太太和傅家大嫂再次上门时就和明筝商量起了两人的亲事。
傅太太说:“今年就完婚,明年是寡年不适合成亲。”
“成是,八字你们已经替他们合过了吧?”明筝知道古人将这个看得很重要。
傅太太说:“合过了,算命先生说是桩好姻缘,还说咱三丫头有旺夫运。我当娘的没什么好挑剔的,现在就看具体定在哪一天。然后就是婚后他们住在那里,还有就是多少彩礼的事。”
古往今来新人成亲都跳不出这些圈子,明筝仔细聆听傅太太的要求,她给予回应。整个过程中明筝都表现得很温和,傅太太的要求她都给予回应,谈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重要的几点事都基本谈妥了。
傅太太倒也满意,笑吟吟地说:“宋太太,有劳了。”
明筝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母亲又不在跟前,他找到了我帮忙,我不能不管。你们家养个女儿也不容易,我们宋家也一定会善待她的。”
隔日夜幕降临前宋明筌照例来见明筝。明筝请了他吃饭,在饭间和他说起了傅家的决定。
“三姑娘的母亲倒是痛快,还一直夸赞你能干来着,也一心想让你们早日完婚。我们倾向于看秋天到来之前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日子。另外还说到了新房,我问问你的意思,傅家虽然只是个小户人家,可也不想女儿跟着咱们吃苦,你之前可有什么预备?”
宋明筌道:“姐姐放心,我已经看好了一处两进的院子,买过来后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不过嘛可能还缺点钱,姐姐你帮忙资助一点好不好?”
“你一个月多少月俸?房子买下来要多少钱?”
明筌说:“一个月三两四钱,房子是人家住过十几年的旧屋子,一共有二十来间的样子,大概要四十来两。”
“好家伙,你一年下来的俸禄也不够啊。现在存了多少呢?”
宋明筌说:“没存下几个钱,这不咱的月俸又两个月没有发了,上面说没钱,咱们就只能跟着受苦。要不是之前攒了些,现在怕是只能饿肚子了。”
“我可以帮你些,不过我目前的处境你也看见了,你姐夫在外打仗也需要用钱。”
“我知道,姐姐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手里宽裕些了就还给你。”
明筝一心一意地替明筌张罗起婚事来。宅子费了点心思终于买过来了,明筝帮忙找人装饰,帮忙去淘合适的家具,种花种树。傅家那边已经让人选定了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八这天,说是顶好的日子。
距离现在还有几个月,慢慢筹备是来得及的。
幸好傅家那边的要求不高,宋家姐弟努力一把也够得上。
期间多亏了若兰带着明筝谈成了两笔买卖,明筝从中抽了成小赚了一笔,手里才不至于紧张。
端午前,明筝终于收到了裴旭让人捎来的一封书信。
她也不避明筌,当着明筌的面拆了那封信,接着就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明筌在跟前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姐夫现在怎样呢?”
“他还好,只是战事进行得不是特别顺利。”
宋明筌自然清楚姐夫在做些什么事,他怔了怔方说:“现在世道有些混乱,要想成个什么事本来就难。姐夫现在手上有多少人?”
“不是太清楚,估计也就几千,实在算不了什么。”
“几千人马在别人那里可能不够看,什么也不算,不过姐夫跟前肯定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号召力的,又得民心,您放心,不管姐夫遇到什么难题,他肯定都能破解。”
每次明筌说起裴旭来眼睛都在闪光,明筝心道明筌还真的是裴旭的迷弟啊。
“你就那么相信他?”
“当然,要不然之前我也不会跟他出来,当然也没有现在的我了。”
明筝收好了书信,裴旭在信上并没有提及多少他的近况,她也知道裴旭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便猜想他肯定遇到什么困难了,只是没有向她明说而已。
在收到裴旭书信后的第五天黄昏,明筝原本要闭门了,突然听得院门外有人敲门,仆妇去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个青年男子,男子领着一个小姑娘。
“你找谁?”仆妇惊讶地问了句。
“宋大夫住这里吗?”
“你找宋大夫?”仆妇不认得这个男子,她将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胡子拉碴,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样子,又去看跟前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乱糟糟的发辫,小姑娘低着头,有些怯怯地躲在男子的身后。
仆妇又问了一声:“你是来找大夫看病的?”最近总是有人打听到宋明筝的名号然后寻上门的。
“不是找她看病,我是她的老朋友,烦请通禀一声,咱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仆妇便匆匆地去告诉了明筝。
这时候明筝给远志洗了澡正给孩子换衣服,听见跟前的丫鬟和她说起了情况,明筝先是诧异说:“什么人也没问清楚吗?”
“听前面的李娘子说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还说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饭了。”
明筝听到这里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她道:“成,你们先叫人进来,然后给备些饭菜吧,我这里收拾好了就过去。”
明筝低头给远志穿好了衣裳,然后又让人给重楼准备洗澡水。她收拾好了远志,后来直接抱着远志去了花厅上。
还没进门就看见登门的客人正埋头吃饭,两人吃得狼吞虎咽的,看上去的确饿了许久的样子。
明筝脚下一滞,心道这时候进去势必会打扰到两人用饭,她转念一想便准备抱着孩子去隔壁屋子坐坐。
不对,这身形有几分熟悉!明筝透过窗户仔细瞧了瞧,却发现那人竟然是周缮。周缮会沦落到饭都吃不起的地步?那他跟前的小姑娘哪里来的?之前也没听说他成亲的消息啊,明筝望了一眼,灯火照耀下那个小姑娘瘦小可怜,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那衣裳明显有些宽大,显得有些滑稽。
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后来叫来了一个丫鬟低声吩咐:“看他们还需要什么,务必要伺候好了。等到他们吃过了再来告诉我,我在西面的屋子等他们。另外将东面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留给客人居住。”
“是。”丫鬟答应着就去张罗了。
明筝抱了远志去了西面屋子等待周缮主动来找她。
远志这会儿睡意也来了,明筝抱着哄了一番,远志就乖乖地在明筝的怀里睡着了,后来明筝交给了仆妇让其去睡觉。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明筝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瞧,然后就看见了那个沧桑的男人。
“快进来吧。”
周缮牵着那个小姑娘进了屋,明筝连忙掩了门窗。她将小孩子拉到了灯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姑娘的头埋得低低的,身子有些颤抖,穿着不得体的衣裳,乱蓬蓬的头发,黑乎乎的小脸看上去就是个小叫花子。
明筝拿着自己的手帕给孩子的脸上擦了擦,洁白是丝帕上立马就变黑了。小孩子原本白皙娇嫩的肤色显露了出来,小孩子的身子越发抖得厉害,后来就跑到了周缮身后躲了起来,惧怕别人的接触。
“你认出他了吧?”
“小殿下,你可还记得咱家的重楼?”
这句话使得周缮身后的孩子终于露出了半张脸,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明筝。
明筝又朝他招手。
元初害怕得不敢上前,周缮拉着孩子的胳膊说:“她是你表婶,你不记得呢?她当初还给你祖母治过病,她的儿子还曾是你的玩伴来着,都忘呢?”
元初这时候仿佛安定了些,他渐渐地露出了整张脸,依旧一脸惧怕地看着明筝。
明筝心道那些人争夺地盘制造杀戮,倒是可怜了这么个小孩子。
她的语气越发温柔地和元初说:“小殿下,你别怕,你到了婶娘这里,婶娘不会伤害你的。”
明筝忙叫来了一个丫鬟,让丫鬟给元初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还说要给元初好好地洗一下身子,可是现在元初的身份是个大忌,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明筝只好亲自上手。
她让丫鬟将热水抬进了屋子,然后亲自给元初洗澡。
元初起初还不愿意来着,明筝说:“你身上都臭了,不洗一下怎么行?表婶之前给你祖母治过病,怎么可能会害你,好孩子过来吧。”
明筝经历了两个孩子,已经足够地温柔耐心了,好不容易哄着元初到了跟前,她给擦洗了身子。
当初那个形容秀美的小孩子几年不见,除了个子高了一些,现在瘦弱得厉害。胸骨明显地突出,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明筝洗着洗着眼睛有些温热,这个孩子明明是该享尽天下福气的,没想到却沦落至此,可怜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明筝洗好了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元初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不少。
等到安顿好了元初明筝才又去见了周缮。
周缮见了她进了屋立马起了身:“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之间不用这样客气。”明筝含笑着点头,又请周缮落座。
“他是个可怜孩子,父亲被人刺死,母亲又自缢而亡。他的那同胞弟弟妹妹们也没个消息,好不容易跟着我逃了出来,一路辗转这孩子跟着我也吃尽了苦头。我现在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想到把他交给你。”
周缮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明筝说:“他要是生在寻常人家一定是个单纯快乐的孩子。”
“是啊,这都怪他命不好,又或者说命太好了。裴旭现在怎样呢?”
“您一路过来,难道就没听说他的消息吗?”
“偶尔传闻,不过你也知道传闻不大可信,他应该还不错吧?”
“最近收到了他的书信,说是战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周缮听后愁眉不展,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开局不利的情况多着去了,你相信他,总能闯出一番天地来着。”
“周大人将他带到我这里来,希望我怎么庇护他?”
周缮说:“他身份太特殊了,有许多人都在找他,跟着我在外面流浪实在太打眼,让他跟着你我还放心些,我想你应该能照顾好他。”
“我目前的处境也不是那么有利,你可替我想到了后面的路?”
周缮仔细想了许久,后来才建议道:“离开城里,搬到乡下去住吧,把他当成你自己的孩子疼爱。等到将来某个合适的时机我再来带走他。”
带着前朝太子遗孤要冒多大的危险,明筝不是不知道。可是想到当初在宫中元初和重楼的形影不离,这么大一点的孩子终究让她狠不下心来。她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哪里忍心看见这样的悲剧,思量再三后,她终于点头答应留下了元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