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两军对峙浠水,我军迟迟不发,上责备大将军,又五日,我军退至五十里地外,丢弃城池一座。”
只有这么一页纸,上面所写也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是完全陌生的。
明筝忙问珍珠:“是谁给你的这封信?”
珍珠忙说:“门房上拿进来的。”
“去把收信的人叫进来我问个明白。”
珍珠立马去传话。
不一会儿进来了个少年,这少年是自家的,但明筝还没怎么见过,她立马问道:“是你收的信,谁把信给你的?”
“一个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将信给我就跑了,我连小叫花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明白。”
看样子是查不到来源了,明筝摆摆手便让那人下去了。
回头珍珠问明筝:“是不是出什么事呢?”
明筝再次看了那几行字,邸报不像邸报,突然送出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不过后面一句话那句话却让她怵目惊心,上面说弃了一座城池,那是吃了败仗?
明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珍珠:“我们进宫那天是什么日子?”
珍珠答道:“是二十二。”
“我们在宫里呆了六天,今天是二十八。”明筝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握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
“夫人,到底出什么事呢?”珍珠见明筝神情紧张,她也跟着不安起来。
明筝说:“没事。”她拿着信纸走到了烛台前,纸张沾了火星立马就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化成了一团灰烬。
昨日发生的事今天就传了过来,写这封信的人只会有一个。他为了不暴露自己而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后会接她和重楼入宫去住几日。
压根不是为了陪伴,太后身边那么多人也不需要他们母子的陪伴。得知真相后的明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时候的她很想给裴旭写一封信,她不会责怪他什么,只是想安慰安慰他。
她自己研了墨,提了笔思量了半晌却迟迟无法落笔,她能写什么,这封信还没送到他的手上,只怕就会先落到皇城司的手上。
千万话语无处可诉。
“夫人,重楼吵着要找您。”蒋娘子跟在重楼身后跑 ,明筝扭头看见了儿子。她忙起身来一把将重楼抱住,随即将脑袋埋进了重楼的怀中,她在极力地克制着某种情绪。重楼似乎明显感受到了什么,他奶声奶气地和明筝说:“娘不怕,不哭。”
“我没哭,我也不怕。”明筝多少有些哽咽。
明筝永远选择相信裴旭,两军对峙的时候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裴旭到底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她并不知晓。
如今看来当时裴旭若稍微表现出软弱的一面,那么他们母子很可能就命丧皇宫了。
这些话她无法对第二个人说起。不过也通过此事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付出真情,就像她还小的时候祖父就教导她作为大夫不要和病人产生共情,大夫不需要共情,需要的是永远保持理智。
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明筝连续几日都在医馆坐诊。
她一出现,前来看病的妇幼就多了好些。
那些女人也信任她的医术,明筝过硬的医术,细心的问候让这些病患挑不出半点的毛病。
白天出诊,晚上就赶着做药,要么就是研读古籍。一天下来日子安排得很满。她也就没有时间去琢磨别的事。
身体劳累起来后,心里也就没那么疲惫了。
如此过了几日,她也从那种烦闷的心情里走出来了。
早起的一场暴雨冲刷了大半个京城,也因为暴雨的关系明筝被困家中无法去医馆。她只能在家陪伴重楼。
等到午后,雨势才渐渐缓住。她赶着去了医馆,她到的时候除了谭掌柜不在,其他人都有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
暴雨过去了整整一日后,明筝照常在自家医馆坐诊,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就在她以为又是寻常的一天时,没想到午时才过不久,有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跑进了医馆告诉了明筝一个消息。
“夫人,大事不好了,咱们村西面的山发生了垮塌,有几十户村户都被泥石流给掩埋了。”
这个人明筝认识,他姓鲍,去年年前就是他代表村子来送的年礼。那个村百来亩地是上面御赐给裴家的田产。
哪曾想一场暴雨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明筝听后哪里还坐得住,她忙和那人说:“鲍大爷,可有安排人去救援?”
“咱们剩余的村民帮着挖了一通,一天过去了,也没挖出什么来,那么多人家只怕都没了。”
明筝这时候想起了裴旭临走前给她的三十个护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她忙找伙计去将那些人给带过来,这里接着安慰老鲍:“我这就找人去帮忙。您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出了这么大的事……”老鲍嘀嘀咕咕的,语不成句,精神状况看上去不是很好。
除了要救人,还有别的事……千头万绪的,明筝少不了要一一安排下去。
不到半个时辰,明筝集结的人马俱已到齐。明筝和大伙说:“各位都是跟着我从桐兴到京城的老人了,出发前我简单说两句。第一要紧的是救人,尽量多救人。别的都放放。”
“夫人放心,不是让我们去杀人,而让我们救人,这个极容易。”
明筝吩咐这些人跟着老鲍先行。回头她和店里商量:“霍大夫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那么麻大夫是否愿意跟我一道去救人?”
麻大夫听后倒是义无反顾地说:“既然东家都出面了,我们帮工哪能逃避,我听东家的吩咐。”
明筝说:“那好,您先回家收拾两件衣裳,半个时辰后来铺子上我们也一道去。”
与此同时,她又忙着准备相关要用的药材,还有需用的药棉、、纱布等等。
除此之外,她又命易管事去购一些粮食和日常所需,准备齐全后,他们才浩浩荡荡地准备让受了灾的村子而去。
这些年因暴雨致灾的事她也遇到过几次了,当初洪水淹没了整个村子,他们举家迁往桐兴,后来在桐兴时也遇见过暴雨,那场暴雨后她就收留了蒋氏祖孙。
出了京城后,一路往西而去,刚出城没多远,还是在官道上,路上各种积水坑洼,马车通过时变得艰难起来。沿途有被冲毁的路,刮倒的大树。
原本不算远的路程,却因为各种道路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几人合力下,总算赶在天黑前进了村子。
明筝站在坡上,她看见了西面的山体果然垮塌了一段,塌方而引起的泥石流将原本的村户给摧毁了。
比他们先一步出发的那些护卫们早已经投入到了抢救中。
明筝没有太多的迟疑,她先组织着将带来的物资分发给各户。
接着她和麻大夫两人开始对村里的伤员们开始救治。
这是在和时间赛跑,越快进入到抢险中,被掩埋的那些人活着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以前她在电视上见过那些抢险救灾的画面,然而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明筝这时候只记得自己是个大夫,和麻大夫一样帮着去抬伤员,帮着清晰伤口。一直到了深夜也不敢闭眼休息。
这天晚上主动是要通宵达旦了。
“东家,这里有我,您要不先去睡会儿吧。”麻大夫见明筝动作变得迟缓了,便知道她有些熬不住了。
明筝回答说:“没事,我还能坚持。你多和我说说话就行,这样困意就跑了。”
麻大夫笑道:“东家这也太辛苦了,你一个女人不用在跟前一起熬的,更何况您身份贵重……”
“什么贵重,不都是父母生养的,难道谁又不一样不成?多个人多份力量,大家也多一份希望。”
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分,垮塌的地方基本被掘了一片,一共救出来了十七人,有七人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十人里受伤程度不一。
据村民说下面应该还有十来人,不到最后绝不放弃希望。
明筝跟着大伙在村上驻扎了四天,这四天里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伙吃什么她吃什么。在众人的努力下,前面的搜救基本完成了。
“搜救结束了但救灾还没完,我留下一批人在此帮你们灾后重建吧。”
老鲍很是激动,就差握住明筝的手了。
“多谢夫人支持。”
“从名义上来说,你们都是裴家人,你们的安危我们不能不管。今年受了灾,大伙都不容易。年底上的年疏就免了吧。另外重建房屋的钱我们裴家出,各种损失裴家来出。”
村民们听了这些话后纷纷向明筝磕头道谢。
明筝道:“你们也别跪我,安心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明筝在离去的时候方想起了一事,她便问老鲍:“前几日可有一个叫裴安的来村里?”
老鲍想了好一阵才说:“我不认得什么姓裴的。”
“那有没有外人来村里?”
老鲍摇头说:“没有。”
当初她给裴安安排在这个村子里,看样子裴安是彻底嫌弃了。
老鲍又问:“那是什么人?”
“既然没来过那就算了。你组织村民好好地自救重建,遇到什么难题进城来给我带句话,我帮大伙想办法。”
“是,多谢夫人。”
明筝带了一部分人回了城。
她离家的这几日里,城中倒也没出什么事,一切照旧。
明筝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她来不及休息,便让人叫来了易维。
“易管事,前些日子上家里来的那位裴安您可知他家住在什么地方?”
“小的知道,据他自己所说他们一家住在太平坊那边的大杂院里,具体在哪一家小的就不大清楚了。”
“知道地儿就行。”明筝心道这个裴安嫌弃她给安排的事情不满意,如今也没了别的音信,她犹豫了下决定不再管这些闲事。
“夫人可是要找他?”
明筝摆手说:“不必了。咱们也别去打扰人家的正常生活吧,要是他再找上门来,您再仔细替我留意他。”
“是。”
这个裴安是什么来历,只是裴安的一面之词,到底是不是和裴旭是亲戚她现在也无处求证,如今只希望此人别顶着裴家的名声做坏事就行了。
裴家现在看上去风光,殊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现在被顶到前面来,唯有越发地小心谨慎才不至于翻船。
夜幕降临,裴家上下都点了灯。跟前的何娘子正向明筝汇报上个月府里的开销。
明筝已经看过了账本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她说:“我知道了,不过这两个月里开支都有些大,我见有几项不必要的开销下个月起就取消了吧。”
“取消的话,那么位置上的人怎么办呢?”
现在裴家的这些人都是当初上面给安排的,其中有不少是官奴,这些人的去留也不是她能做决定的。
“我再好好地想想……”
明筝话还没说完,半夏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满脸欢喜地和明筝说:“夫人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明筝还来不及问,就被半夏给拉走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一路小跑被半夏给拽到了门口。
明筝举目看去,茫茫的夜色中,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形正朝这边走来。
明筝心中大惊,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呢?
忖度间,裴旭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突然?”
裴旭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明筝一个拥抱。
明筝回应了他的拥抱,这一幕对明筝来说犹如身处梦中。
明筝拉着他进了屋,让他坐下,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你真的回来呢?”
“当然。”
“雒城距离京城这么远,你怎么做到这么快就回来呢?”
裴旭眉头微蹙,随即回答她:“我日夜都在赶路,全是军中的快马,所以大大地缩短了路程。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启的程?”
“不,我并不知道。”
她不知道确切的日期,但她会估算啊,周缮给她写的那几句话中所提到的日期距离今天也没过去多久的时间。他这么急着赶回来,莫非出了什么大变故?明筝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