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不在,里外都是明筝一个人的事,要顾生意也要顾家事,还得顾着肚里的孩子。闲时还要教半夏读书写字,教她医术。
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幸好她的孕吐并不严重,每天的难过劲也就那么一会儿,自从明筝怀孕后,铺子上又招来了一个伙计,有伙计有刘十一,明筝哪怕不露面铺子上也能正常运转,然而厚善堂在桐兴开了这么久,明筝的名声早就传扬开了,每天慕名来找明筝看病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一些妇儿之类也都相信明筝的医术。
幸好明筝的身体还不错,也能坚持给人看病。
眼下很快就到年末了,街市上贩卖各种年货的也多了起来。各种腌腊制品,南北干货也都相继出现在了街市。
城里的货栈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生意那叫一个好。
半夏和林娘子最近几日每天都要去采买一回。
因此他们的院子里也多了各种腊味,林娘子还买回了两对大红灯笼。
半夏和明筝说:“外面有人专门写春联卖,太太是准备自己买纸回来写,还是买现成的拿回来贴?”
“我写的字又不怎样,还是买现成的回来贴吧。”
明筝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费心。
林娘子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还上来关心了两句:“咱家老爷过年也不回来么?”
“他在漠北打仗哪里回来得了,隔着数千里的地。”
林娘子听说后惊讶地问:“那地儿很冷吧?”
“应该是的。”
林娘子又说:“天寒地冻地这些人不猫在家里生什么事啊,躲在家里也暖和,让老爷、太太不得团聚。”
“不能团聚的又不止咱们。”好多在外面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回家。
当初她从医科大学毕业后进入医院实习时年三十还排班,她顶多给家里打个视频电话,上大学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对于家的依恋也在渐渐减少。后来穿越到了这边,她刚从萧家出来那一两年,每到过年时也不热闹。她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何况今年她有了肚里的孩子和她作伴。
到年二十九的下午厚善堂才将闭馆的告示贴了出去,然后休息几日,正月初四就开门。
她给了刘十一和伙计一人一个大红包,算是对他们这些日子来的辛苦给予的鼓励。
年三十这天她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半夏特意给她炖了滋补的羹汤送到了跟前,明筝和她说:“最近这一阵辛苦你了。”
半夏自从跟了他们之后变得开朗成熟了不少,她笑嘻嘻地答道:“不辛苦,只要太太好就行。”
“怎么还穿着旧衣裳,过年不是该穿新衣服么?”明筝见半夏身上的旧袄浆洗得颜色都褪了好些。
半夏笑说:“明儿才是新年第一天,好衣裳自然要留到新年第一天穿。”
“之前给你做了好几件,你也该好好地打扮,打扮,你现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不怕这一放那衣服就穿不了了么。”
半夏听说后吐了吐舌头就跑出去了。
在明筝的眼里半夏完全还是个孩子。
今天不用出去应酬,但明筝也不敢懈怠,稍微赖了一床,很快就起来了。她换了一身寻常不怎么穿的鹤氅,又郑重其事地梳了发髻,插戴上了寻常不怎么上头的簪钗,甚至还薄薄地敷了一层脂粉。
原本她可以披头散发一日,懒于梳洗的,可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无法懈怠。
林娘子替她准备好了祭祀要用的供品,裴旭不在家,明筝只能替了他神龛上祭了一回祖。
明筝跪在软乎乎的垫子上真诚地祈愿:“请祖宗保佑裴旭平安归来。”
说毕她又拜了几拜。
林娘子帮着挂了灯笼,张贴了春联,贴了窗花,家里也终于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息。除夕这天林娘子包了不少的饺子,有猪肉大葱馅儿的,也有羊肉馅儿的,还有韭菜鸡蛋馅儿的,每种口味包了一盖屉,除此之外她还特地炖了药膳鸡,烧了鱼,蒸了腊味拼盘。
对于三人来说这样的团圆饭是足够了。
听了一夜轰隆隆的鞭炮声,明筝也没怎么睡好。新年第一天她还是早早地起了床,给林娘子和半夏都发了压岁钱。
半夏摸着胀鼓鼓的荷包,她的脸笑得像朵花似的。
林娘子见明筝出手大方,她心中自然也高兴,又主动问明筝:“过几天太太和我一起去布庄逛逛吧。”
明筝说:“年前才裁了新衣裳,这里又要做啊?”
林娘子道:“不是给自己裁,而是太太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该准备准备了,包被、贴身穿的小衣还有小鞋子,小袜子,各种出去穿的衣裳也得有准备。虽说日子还长,不过也该慢慢地计划了。寻常太太也忙碌。您又没个长辈帮衬,我趁闲帮你做几针。”
林娘子的热情主动让明筝很感动,她说:“多谢林大姐帮我考虑这么多,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全靠纯手工缝制的话是得好好准备起来了,不过也不急,我这里都还没满三个月,他要出来的话也得半年后去了。那时候天气热也不用准备太多,不过尿布多备着些就够了。小孩子长得快 ,有几套换洗就行。”
两人仔细商量了一回,半夏盯着明筝的肚子瞧,瞧了好一阵也看不出明筝有身孕的样子,然后她就问了句:“太太,您肚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这话可让明筝不知怎么接,林娘子立马和半夏说:“小孩子家家的你问这些干嘛,也不知害羞。”
“我就是好奇嘛。”
“那是因为我和裴郎是夫妻,夫妻生育孩子的话很正常。”
“男人和女人成亲后肚里就会长出一个小宝宝来吗?”
半夏那似懂非懂的语气将林娘子和明筝给逗乐了,明筝笑着点头说:“对啊,道理是这样的。”
林娘子也趁机教导起半夏来:“过了年你就差不多九岁了吧,你是女孩子别成天跟着口子上那家的小男孩儿混在一处,难不成你将来想嫁给他不成?”
“嫁给他后我也会生小宝宝吗?”
半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的茫然。
“你这孩子怎么就在生小宝宝这事上过不去呢?”
半夏糊里糊涂的,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的时候。
三人没聊几句,后来林娘子听见有人敲门,她忙起身道:“今天会有什么客人?”
林娘子出去开院门,明筝和半夏说:“你现在别那么贪玩淘气,好好地跟着我学习,我教你的那些你务必都要牢记。”
“要是我学好了的话,太太将来会让我去医馆坐诊和您一样当个女大夫吗?”
“只要你的医术到达那个地步了肯定没问题。”
半夏有些不自信地说:“就怕我学得不好砸了太太您的招牌。”
“所以我教你的东西,你就要牢记,学艺要学精。行医和别的行业不一样,必须要精准,要是用错了药的话有时候连修补的机会都没有。首先你得尊重生命。”明筝趁机对半夏教导了一番。
正说着,林娘子又回来了,她站在门口和明筝说:“太太,咱家来客人了。”
明筝问道:“谁啊?”
她想不出还会有谁来拜访她,忙着出去看时却见萧闰棠已经进了院子。这天他披了一身大红的斗篷。
明筝见了他可没什么好心情,一脸冷漠道:“萧长公子来家可是有什么事?”
“那个……你们来桐兴不久,还不知道大年初一这天要去宝光寺上香吧。我来接你一道去。”
这个人也真够莫名其妙地,明筝也没多想就一口拒绝了:“谢谢啊,我哪里也不想去。”
“听说他们寺里的签很灵验,难道你就不想去求一支。”
明筝含糊道:“封建迷信不可取,我不感兴趣。没什么别的事您请回吧,这里你不适合来。”
“宋明筝,你别这样无情好不好?再怎么说咱们也曾做过夫妻,又不是外人……”萧闰棠还想继续说下去,明筝转身就走,萧闰棠想上前扒拉她,林娘子瞧见不对劲忙从中阻拦道:“这位公子,请您放尊重些,咱太太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您这样的话会给她造成困扰的。”
“她是我妻子,我怎么就不尊重呢?”
“大过年的萧闰棠你发什么疯?你妻子不是才给你生了儿子么?你这么闲怎么不回去抱孩子,跑到我这里来撒什么疯?我可不会给人看疯病,也管不了你的精神疾病。别以为我不敢赶你走是不是?林大姐,以后只要见了他上门,你就别让他进屋。他要是敢硬闯,你就拿扁担也好,扫帚也好,给我打出去。别和他客气,他就是个无赖!”
“宋明筝,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样冷酷无情。”
“这么久了你还没长记性是不是?”
明筝可是一点都不淑女,当时她就叉了腰站在门槛边和萧闰棠对吵了一番。
大年初一萧闰棠就爱怜明筝一通训,他也无可奈何,约不到明筝出门,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明筝低骂了一声:“晦气!”
林娘子则一脸八卦地看向了明筝,忍不住问了句:“太太,那个人到底是谁?”
“催命的冤家!以后见了他躲远些。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问到这边来了。”
“啊?!”林娘子又慌忙点头答应:“好,以后我多留意些。”
明筝实在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萧闰棠总是这样不经意跑到她面前做什么,这样的纠缠不休就是对她的困扰。
反正只要他一露脸,且出言不逊的话明筝也不会忍着,每次都将他骂走。
如此几次,终于再也见不到他在眼前晃了,明筝也松了一口气。
春季的桐兴比之前的雒城要湿润不少,季节交替之际,患时疫的人不少。最近这些日子他们的厚善堂也总是人满为患。刘十一一个大夫确实有些忙不开,明筝少不了要过来坐诊。
有时候一天坐下来腰酸腿胀,刘十一还建议她:“东家现在行动不便,就该回去好生歇着。”
“每天的病人不少,我不在的话你一个人更忙不过来。”
幸好她的身体底子不错,虽然怀着身孕,但也还能坚持。午后时分,铺子上的人终于少了一些,明筝这才顾得上填饱肚子,然而碗筷还没放下,就见萧家的仆妇找上了门。
“宋大夫,务必请您出一趟诊。”
明筝忙问:“怎么呢,谁又病呢?”
“是小公子,小公子前晚就开始发烧,吃了药也没什么效。咱奶奶请您过去给看看。”
明筝不想踏进萧家的大门,但是眼下也不得不去。
她道:“好,我收拾一下就来。”
言语间伙计已经替她准备好了药箱。
然后明筝就去了一趟萧家,这是上次范若兰生孩子后她第二次踏入这里。
小隆兴还没有满百日,被奶娘照顾得白白净净的,还算不错。就是这里突然生病了,看上去有些蔫蔫的。
明筝露面后范若兰就看到了希望,她拉着明筝的手仔细托付道:“明筝,请您好好地给孩子看看,拜托了。”
这么大一点的孩子生病实在可怜,明筝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看见了小孩子的咽峡处有不少白色的小滤泡,她说:“小公子着是感染上了现在正流行的疫病。”
“那怕不怕,能不能治?”范若兰当时就紧张起来了。
明筝说:“能治不过他年纪太小了,还不到三月龄的小婴儿肯定要受不少的苦。正好这一阵我自己创了一种药末,到时候你们给他吹到口腔深处去,他这么小吃汤药的话肯定不配合,再说肠胃娇弱也不好吸收。就先用吹药吧。”
范若兰就知道明筝有办法,她忙对明筝道谢:“还真是遇见了你,要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筝给孩子看了病,也没打算久留,就要告辞。她低头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匆匆离去时,她总感觉身后有道目光在看她,她匆忙回头一瞧,就看见那柱子后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