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和明筝都不想和萧家扯上关系,因此那处铺子也没有再去谈,只好另寻别处。
萧闰棠怏怏地回到了家,他见到了父亲就要躲避,萧彦朝斥道:“你跑什么跑,难道我还要吃了你不成?”
萧彦朝被罢了官,因为端王的缘故爵位也没了。庆阳不敢回,只好带了家人躲到了桐兴。桐兴还是范若兰母亲的娘家。桐兴也有范氏的产业,如今靠亲家的帮衬,萧家在这边勉强能够立足。
入不了仕,只能学着范家经商。萧家当初的产业都是萧彦礼在打理,萧彦朝诸事不管,如今得为了糊口不得不学起来。他也一心想要将闰棠培养出来,因此管教比以前更加严厉。
“父亲,你猜我今天遇见谁呢?”
“谁?莫非是端王的人?”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彦朝胡乱猜测了一番。
“是萧仲祺,还有宋明筝……”说到这里萧闰棠脸色都白了,嘴角微微抽搐道:“那对狗男女竟然真的走到了一起,以前可是一点都没有冤枉他们!”
萧闰棠提起这事来满脸的羞愤,一腔怒火又无处发泄,总感觉被人背叛了一般。
萧彦朝同样吃惊:“你说什么?仲祺,仲祺也在桐兴?”
“是的,他们想要租赁铺子,正好瞧上了咱们那处空置的铺子……”
萧彦朝有些激动地问了句:“仲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说来他都有两三年没有见过这个养子了,两三年里他时常惦记着,只是也没处打听,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我哪里知道他住在哪里,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父亲,他们都是咱家的叛徒,您见他们做什么。我恨不得,恨不得……”萧闰棠说到这里气得哆嗦起来。
萧彦朝拍了儿子一下,斥说:“恨不得怎样,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你那点本事能做成什么事?当初不是你把人家给推出去的吗,现在又后悔呢?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被父亲呵斥了一通,萧闰棠更是恹恹的,他没情没绪地回到了这边院子。
范若兰挺着个肚子正和丫鬟绣花,突然见他回来了,范若兰瞧着他脸色不好,也没什么关心的话。
范若兰被扶正之后,萧闰棠也荒唐过一段时间,甚至在祖母的热孝中流连烟花之地,母亲新丧不久就爆出了偷养外室的丑事。现在已经脱了孝,他就把养在外面的女人给接回了家,正式给了身份。
范若兰以前当妾的时候和明筝斗,将明筝斗走之后,以为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当萧闰棠的嫡妻时,没想到萧闰棠根本就没闲着,现在已经有了三房妾室。范若兰现在已经死心了,不求萧闰棠对她一心一意,只求能维护着她正房的地位就行了。
彼此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萧闰棠回房取了一件东西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跑来告诉了范若兰一些情况。
“听说大爷今天遇见祺大爷和之前的大奶奶了。”
范若兰问道:“什么之前的大奶奶?”
“就是之前会治病的那个宋氏啊。”
范若兰听后有些心惊肉跳,她道:“宋明筝?她也在桐兴?”
“据说是的。”
“怪不得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是遇见旧相好了……”至今提起这个女人来,范若兰心里依旧愤愤不平,语气也变得酸溜溜的。
“大奶奶,您现在别想那么多,安心地将肚里的孩子生出来,到时候不管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也都威胁不到您了。”
孩子才是她的依靠,丈夫终归是靠不住的。范若兰现在已经没有妄想从闰棠那里分到一丝的所谓宠爱,只要他还进自己的房,她努力诞下萧家的嫡长孙就行了。
知道萧仲祺露了脸,萧彦朝比萧闰棠还要坐不住,他忙去找人打听萧仲祺的下落。他见闰棠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就去找掮客。
“萧老爷,您的那处铺子本来就要赁出去了,哪知贵公子和对方起了冲突,这生意只怕做不成。”
萧彦朝忙问:“来赁房的人可是叫萧仲祺?”
掮客诧异道:“他自称姓裴,没听见他说自己姓萧啊。”
“裴?”萧彦朝想起萧仲祺的生父是裴行恕,看样子仲祺已经认祖归宗了,他当时有些失落,很快又问:“那就错不了了,你可知道他家在什么地方,能否带我去见他?”
掮客最怕遇见买卖双方私底下见面了,这样就意味他的生意做不成。
“萧老爷,只怕是不成。一来,你们双方私底下见面是不合规定,二来,我也确实不知道那裴大爷住在何处,所以也无法给您带路。”
萧彦朝想了想接着又问:“你没撒谎?”
掮客哭笑不得道:“我骗萧老爷做什么。他之前都是一个人来的,今天倒是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起出现的,然后和您公子起了点冲突,当时闹得有些不愉快。”
萧彦朝心道家丑不可外扬,也就阻止了掮客继续说下去,道:“他下次来找你时,你立马叫人告知我一声,或者就和他说我要见他。”
掮客答应了。
就在萧彦朝四处打听萧仲祺的消息时,没想到萧仲祺主动露面了。
裴旭这一生都不可能和萧家完全斩断关系,当初要不是萧彦朝的出手收养了他,只怕他也长不到二十几岁。对于萧家的养育之恩裴旭一直没有忘记。
萧家门房上的老仆人一眼认出了他,满脸惊讶道:“祺……大爷……”
“老爷在家吗?”
“老爷刚出门去了,您请进,小的,小的帮您去请他回来。”
裴旭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萧家。
桐兴的这处萧宅远不如雒城的那处侯府,不过一处两进两处的宅子,有十几间屋子的样子。也只住着长房这一支。
仆从也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裴旭被仆人领到了书房等候。
这里的萧家没有松山馆,没有听风馆,对裴旭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
“祺大爷什么时候来的桐兴,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下人也是当初的旧人,对裴旭比较熟悉。
裴旭答道:“才来不久。”
“老爷这几日都在打探您的消息,您回来了老爷很高兴。”
下人这话半点不假。
一盏茶没喝几口,就听见下人禀报“老爷回来了”。
裴旭忙起身迎了出去,萧彦朝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时隔这么多年父子俩再次见面,裴旭待要行礼,却被萧彦朝一把拦住:“仲祺,你总算愿意回来看看了,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萧……老爷。”裴旭再没有称呼“父亲”二字。
萧彦朝将裴旭拉进了屋,此时的萧彦朝有些激动。他屏退了下人,打算和裴旭好好地聊聊。
“当初雒城大乱的时候,你露过一面,然后就再也没打听到你的消息,连周缮也不知道你在何方,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裴旭回答:“我在村里住着,没怎么出来走动。”
“村里?!”萧彦朝见裴旭穿着朴素,模样倒是没什么改变。
“怎么跑到村里去住呢?我一直以为你在外闯荡来着……日子是不是过得不好?”
裴旭面对养父的关心,他心中感激,又道:“过了一阵子的避世日子,只为求个安宁,前阵子发大水,村子被淹没了,迫于无奈,才从村里搬了出来,哪曾想会在桐兴遇见你们。”
“这就是缘分。”萧彦朝想了想又说:“仲祺,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拿你当儿子一般看待,你不想用萧家的名字也没关系,我对你从未改变过分毫。你回来吧,帮帮我。闰棠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靠他是靠不住的。”萧彦朝说得诚恳。
裴旭略加思索后就拒绝了:“萧老爷……只怕我已经没那个能耐了。您最是清楚我的出身,身份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萧家哪能再因我名誉受损。”
“傻子,你认为咱们萧家现在还剩下什么,爵位没了,我的官也早就丢了,要不是范家肯接济,咱们只怕连吃饭都是问题。如今做些小买卖勉强维持生计。闰棠现在只知吃喝玩乐,贪恋酒色,别的正事是一概不做。靠他的话咱们早该上街乞讨去了。”萧彦朝说得心酸。
“可是您也知道我不擅经营,之前只知骑马打仗。这里阿筝说要开医馆,我才出来找铺子……”突然提到了明筝,裴旭的语气透露着一股尴尬。他又赶着解释道:“我和她成亲已经两年了。”
萧彦朝听后倒是斥责了一句:“她曾经可是你的弟媳,你还真一点都不避讳。也不怕旁人说什么吗?”
“她还在萧家的时候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逾矩的事。后来她离开了萧家,又经历了不少的事,命运将我们绑在了一起,然后我才和她成为了夫妻。”裴旭拼命解释,突然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
“……”萧彦朝能说什么,一个是曾经的儿媳,一个是养子,这事在他看来有违伦理,可是事已至此他再说反对的话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拆散两人?
“也不是来求您原谅的,只是觉得这事还是和您说一声好,要是有必要的话,我改天带她回来给您请个安。”
萧彦朝忙说:“倒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仲祺,我只问你的意思,你还要不要回来?”
裴旭在思考,萧彦朝继续说:“当初二房反对,没能让你入萧家的族谱。庆阳一别后,二房现在下落也不明,他们要阻拦的话也没办法了。”
“上天既然让我当裴家的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用裴旭这个名字也好几年了,您就让我如愿吧。”
“是不是当初咱萧家是还有侯爵,对你有吸引力,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也不屑一顾呢?”
“父亲……我绝对没这个意思。”许久不曾提起的称呼裴旭脱口而出。
萧彦朝对于裴旭的疏远有些伤感,不过他清楚裴旭的脾性,知道裴旭做的决定轻易改变不了。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帮阿筝将医馆开起来,然后我们好好经营医馆,生计应该是不愁的。您也知道她医术出众,我只用帮她打点一下就行。”
“你不想再出来做事呢?之前建立的那些功业呢?重用你的老将军呢?”
“我已经身退好几年了,现在不敢再接近他们,身为罪臣之后就把我定了死。”
“仲祺啊……”萧彦朝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窗外,良久之后他才又接着说:“记得你十岁那年,你就学会了骑马射箭,而且学得很不错,那天你很高兴跑来告诉我,说将来要学前朝的李樵二十岁就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了。那时候我觉得我儿是真有出息。后来没两年你也如愿走了这一条路。入了军营后你没嚷过一声苦,那时候我觉得你真有能耐,说不定将来真能成为第二个李樵。”
萧彦朝的目光又看向了裴旭,他问:“你现在的理想已经改变了吗?还记得你最初的梦想吗?”
养父的话说得裴旭面红耳赤,他答不上来。
萧彦朝说:“我知道你大了,顾虑多,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是说要你怎样建功立业,你只要过得无忧就够了,也算没有辜负当年你母亲的托付。”
裴旭当晚回到家时都快三更天了,半夏已经睡熟了,只有明筝还在等他。
“今天又去看铺子呢?可有如意的?”
面对妻子的询问,裴旭也没有隐瞒,他说:“我去见了萧老爷。”
明筝微诧,当然她也没责怪什么,又关心道:“吃过什么没有,饿不饿?家里还有面条,饿的话我去煮一碗。”
裴旭点头答应。
明筝便去赶着给裴旭煮了一碗面条。
看着他狼吞虎咽一般地吃着,明筝突然有些心疼。
他去见萧彦朝两人说了什么话,经历了什么,明筝一句也没有打听。
夜里睡觉时,夫妻俩背靠着躺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彼此都睁着一双大眼睛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