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闰棠自幼多病,连正经的学也没上过几天。家里服侍的人不少,衣食住行更是从未让他操过心。房里的开支用度以前是黄夫人替他掌管,后来宝珠替他管理着,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只要萧家存在一日,就不会少他一口吃的,萧万棠从未不为这些俗物所烦恼。明筝想要自己置业,他原是不过问的,不过眼下他却突然来了兴趣,与明筝道:“你开的那间铺子是做什么的?”
明筝没怎么回答他,萧闰棠也不恼,他接着说:“要是需要人手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几个。”
“多谢你的好意,暂时用不着。”
“开个铺子据说也不容易,你的本钱够吗?”
“劳你费心,处处省着点儿花就行了。”
萧闰棠立马又说:“也别太委屈自己了,钱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一笔用不上的银子,回头我去拿个一二百两出来,给你做买卖。”
他这是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十分的阔气。不过明筝却并未立马接受他的好意,在她再三考虑后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若将来确实需要的话我再向你开口。”
她依旧这样的生分,萧闰棠心中原是不悦的,不过当下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
到了宋家后,萧闰棠才站住脚,就被他岳父给拉走了,明筝赶着去看望了庞氏。
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庞氏在那厉声地斥责着丫鬟,外面两个仆妇瞧见明筝来了像是见到救星般,赶紧上前求助。
“二小姐回来得正好,您赶紧去瞧瞧吧,太太这会儿肝火旺,已经发了快一个时辰的怒火了。”
“你们谁去招惹她呢?”
“哪敢招惹……”这些仆妇们也是有苦难言。
明筝当初还在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一种情绪叫做燥怒症,也有狂躁症一说。庞氏也不知因何触犯。她进到屋子里,却见庞氏正骂天骂地,跟前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也不见宋明竹的身影。
庞氏见到了明筝,二话不说也开骂:“白眼狼,我白养了你一场,不成器的东西,还说指望你能帮衬一下家里,现在还能指望你什么。遇到什么事你比谁都躲得快!这又赶回来做什么?是被那个小妾挤兑得在萧家呆不下去了,还是被萧家扫地出门呢?”
明筝没有理会庞氏的狂躁不安,她说:“听说你病了,我回来看看你。”
“我病呢,我没病,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只怕巴不得我死才高兴,你那爹也是这般,只巴望着我早点死了,他好另娶年轻漂亮的进门!”
后来明筝请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进来才帮忙将庞氏给按在了床上,庞氏还要叫嚣,明筝说:“我要给你治疗,请你配合一下。”
后来她打算给庞氏施针,庞氏却因为反击肌肉绷紧,针根本就扎不下去。明筝无奈之余只好拿出一个药包来让庞氏嗅,没多久庞氏终于安静下来了。
明筝这才赶着给把了脉,怒火伤肝,从脉象上来看的确已经伤了肝气。她和跟前服侍的人说:“以前她有这个毛病吗?”
“二小姐难道您还不清楚太太吗?”丫鬟觉得明筝问得奇怪。
明筝哪里记得起这许多,她道:“我是说最近有没有犯过病?”
“大小姐昨晚来找太太说过了话,两人单独呆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当时太太就发了火的,把大小姐骂得狗血淋头,这不大小姐一早就出去躲清静了。”
明筝心道怪不得如此,她点头道:“情况我知道了。”
庞氏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她留下了药方就想着告辞,却被庞氏跟前的管事媳妇给劝住了:“二小姐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说走就走?”
“我还有事要忙,不好耽搁。”
那管事媳妇与庞氏差不多的年纪,是庞氏的陪嫁丫鬟,后来这个丫鬟出嫁后也一直跟在庞氏的身边。
“二小姐,论理说有些话我不该说。可到底算来我也年长你一些年岁,道理也明白得比你多。你现在虽然出嫁了,可说到底还是宋家的女儿。老爷最近做买卖又亏了一笔,家里日子也越发艰难,眼看着大小姐的婚期将近,到时候又是一笔大的银钱还不知道从何处出。太太为此和老爷不知吵闹过几次,大小姐不懂太太的艰辛,二小姐,您不能不能管宋家啊。”
“有多大的能耐揽多大的活,踏踏实实地做点事不好么,再有就算买卖做成了又能怎样,赚了银子还不是被他拿到牌桌上给输了。我能帮一时难道能帮一世?我不当萧家的家,上面两层婆婆管着,每个月不过拿点月例过日子,哪里有什么私房钱来接济?”
管事媳妇听了明筝这话她只觉得心寒,忙又说:“二小姐出嫁的时候宋家可是给了那么大一笔嫁妆来着,二小姐说自己没有又有谁信?”
“我在萧家的日子过得怎样,宋家只怕也没过问过,将来我要是被萧家扫地出门的话这些钱就是我最后的退路。”
“二小姐……”管事媳妇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明筝都占着道理,她竟说不过明筝。
“二小姐难道真的忍心自己的生身父母日子过得紧张不安吗?你也姓宋啊!”
明筝道:“之前我在萧家受了委屈,宋家可曾为我出过头?每次她来萧家找我就只为一件事,从来不管女儿过得好不好。付出和回报本来就是相对的,那笔嫁妆我也没有全部带走,也给留下了一半不止。有田有铺子,还有现成的银子,只要稍微打理一下,也不至于半年不到就给败光了。我再有本事只怕也填不了宋家这个窟窿,再多的钱也还不了赌债。”
管事媳妇更是答不上话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明筝。往日里懦弱的二小姐一点都不糊涂,更不会轻易被人指使做什么。
明筝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她作为一个穿越者,知道原主父母后来做的那些事后,知道宋守敬和庞氏是怎样的人后,她就不可能犯傻。她知道宋家这个窟窿永远也填不满,也正因此当初才想着逃避。
在宋家看来宋明筝是个不孝女,且自私自利。明筝因此也不想辩解什么,毕竟她作为穿越者对于这个原生家庭并无感情。在这里她算得上举目无情就只能靠自己。
她给庞氏看了病,然后留了张药方就想告辞,后来被管事媳妇拉住说了那么大一通话,明筝也没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不过到后面她自己出钱让紫烟去外面的铺子里抓了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要离开的时候宋明竹回来了。两人相见,宋明竹有些激愤,上来就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病了,我回来瞧瞧。现在给她看完病,我该走了。”
“你站住!”宋明竹拉住了她,似乎并不想立马放明筝走。
“还有什么事?”
“你随我进屋,咱们姐妹好久没见了,一起聊聊?”
明筝只得依了她。
姐妹俩来到了宋明竹的屋子,明筝一进屋就看见绣架上还有一幅没有完工的花开并蒂的纹样,宋明竹针线不错,从配色到针法明筝心中只有暗服的份儿。
宋明竹亲自将一碗茶捧给了明筝,然后招呼她坐下。
“咱娘的病还好吧?”
明筝道:“还行,不过是有些肝火旺,平时你们少和她争吵就行了。”
“只盼望着早日出了这个家门才好……”宋明竹的语气里有些悲凉。明竹说着又向明筝看去,明筝嫁到萧家已经三个多月了,萧闰棠却并没有早逝。明筝也没有因此成为寡妇。
和她所知道的不一样了,包括这个妹妹也不是她熟悉的,毕竟她那痛苦的前世里她这个妹妹可不会什么医术,萧闰棠也没有纳范若兰为妾,她更没有和胡三郎定亲。一切和自己所知道的不一样了,也不知哪里问了问题。
“听闻你们母女吵了一家,她受了些刺激然后就病倒呢?”
明筝一提起这事明竹心里自然有些不快,她不悦道:“眼瞅着婚期越来越近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好,老爹又做了亏本买卖,照这样下去只怕到时候办酒席钱都不够,更别说添箱了,十有八九是不齐全了。你倒好,那样风风光光地出嫁,还拿走了那么多的嫁妆。”
说着明竹心里发酸,原本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没想到却让明筝给占了去。
“当初是你自己后悔了,临阵脱逃然后把我给推出去,代替你嫁到萧家去冲喜,现在又后悔呢?”明筝望着她。
明竹确实有些后悔,不过她知道萧家两房的争斗后,她又有些庆幸,因此嘴硬道:“怎么可能后悔。这里三郎去府城应试了,他这一走必定会高中的。”
看着她那样信心十足的样子明筝心道宋明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叫我来单独说话是想说什么?”
“咱们姐妹好久没见了,你不想和我聊聊。往日你还没出嫁的时候,咱们姐妹相处得也不错。这里嫁了人就想要和家里闹生分吗?”
明筝暗自腹诽,狗屁的不错,宋家三个孩子,她排行第二,也就注定是个尴尬的存在,家里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先让明竹和明筌选,两人挑剩下的才是自己的。自己穿的衣裳永远是明竹穿得破破烂烂剩下不要的,逢年过节庞氏也舍不得给小女儿置办新衣裳。这些都是原文里都有记叙,明竹突然和她拉关系,明筝心里也清楚。
她不冷不热地回道:“我性子冷淡,不热衷于应酬这些事,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冷酷也好,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宋明竹突然笑了起来:“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咱们以前也什么都说,你嫁了人感觉什么都变了。你只告诉我,你的医术是哪里来的?”
“自学成才。”任谁问她都会这么回答。
“好一个自学成才,我还不知道自家妹妹有这等本事,以前倒是一点也没发现。”不过明竹不是要和明筝争论这个的。
“你会医术倒也好,治好了萧闰棠,你也可以继续当你的萧家大奶奶,我听闻那个范若兰要害你,你是嫡妻,难道还镇不住一个小妾?我说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明筝道:“为个男人争风吃醋有什么意思。”
“明明是自己软弱还嘴硬。不过大户人家这些糟心事却不少,还是胡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的好。”宋明竹很满意胡三郎,后来她话锋一转又继续和明筝说:“对了,你准备给我什么添箱?”
“还没计划。”
“马上就要八月了,你还没计划?我说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你带走的那些嫁妆原本是我的,我一件都没要让你给带走了。你现在也用不上,不如帮帮我,咱们是好姐妹,省得你被人给骗了。”
口中说着是好姐妹,但宋明竹对明筝何尝不是在哄骗。真的把她当成那个只知跟在宋明竹身后摇尾乞怜的小可怜虫。
“这不还有一个多月么,你心急什么。我回去好生斟酌一番。”
宋明竹也不敢逼迫得太紧了,生怕得罪了她,只好应道:“咱们是同胞姐妹,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去胡家吃苦的。现在你发达了,只要你手上稍微漏一点就够了。”
庞氏找她要钱,宋明竹找她也是要钱。在他们看来她嫁到萧家去,就是嫁进了钱庄,而且钱庄里的钱还任由她支配。
回去的路上明筝的心情不怎么好,她一直沉默不语。萧闰棠倒是在一旁主动找她说话。
“岳母的病要不要紧?”
“养养就好了,没多大问题。”
“那就好。既然如此的话你也别难过。”
她倒不是为了庞氏的病而愁眉。
“岳父做生意失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和家里说说,找个可靠的管事帮忙带带。再给岳父介绍一笔来钱的买卖。”
他今天这是怎么呢,如此主动?明筝惊诧地看向了他,暗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哪怕就坐在她的身边,她也从未摸透过他的心思。
“你不信我的话?”萧闰棠看向了她。
“我是觉得你完全可以不理会宋家的事,那宋守敬除了吃喝嫖赌还会做什么,他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亏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