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花承露头一回近距离认真打量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花开卅四是个精瘦的少年,长长的脸,下巴略窄,浓眉大眼,黑黝黝的皮肤,与花承露长得极为相似。
只是花承露平日里总是耷拉着脸,一副与世无争、逆来顺受的模样,而花开卅四眼中常有桀骜之色,身上还带着一股蛮横的痞气,跟个小狼崽子似的。
花承露注意到,花开卅四的眼角有裂口,脸上还有淡淡的淤青,看上去像前段时间被人打过,伤还没痊愈。
花承露对他脸上的伤从何而来并不关心,他此刻心里只盼着对方赶紧上来打自己,两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动,就算花承露有耐心跟他耗下去,场下的观众可不会买账。
果然,观众席里开始发出细微的骚动声。
二当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将粗眉一凛,脸沉了下来,以命令的语气,大声呵斥道:“你们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还不快动手,难道光这么干看着就能分出胜负吗?!”
闻声,花开卅四下意识地往观众席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花承露,以质问的语气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被他一问,花承露微微一愣,挠了挠脑袋,淡淡地道:“等你先动手。”
此言一出,花开卅四更加坚信,对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就等着自己率先出招,一旦自己动手,便落入了他的陷阱,自己绝不能上当。
他心里是无比渴望胜利的,所以才会处处小心谨慎。
本次演武会,花家子弟的排名越靠前,在寨内的地位就会得到提高,自然就能在众多兄弟中高人一等。
不仅如此,生活质量也会得到改善,寨内修行资源也会向他们倾斜。更为关键的是,还会得到寨中高层的重视,进而获得着重培养的机会。
花开卅四平时的生活状况比花承露好不到哪去,同样居住在破旧不堪的茅屋之中,家徒四壁,几乎一无所有。唯一不同的是,花承露早已被寨内断了口粮,只能自生自灭;而他还能每月从寨里领取到柴米,从而维持生计。
此刻,倘若他知晓花承露根本无心与他争斗,恐怕早就像头饿狼一样,扑上去了。
花开卅四同样不耐烦,他不想与对方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故意说道:“三十二哥,我听说你娘原本是寨内的一个丫鬟?”
花承露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是。”
花开卅四见状,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我还听说,你娘勾引男人的本事很厉害,咱爹就是被她勾引了,所以才有了你。”
听了这话,花承露眉头拧起,脸色微沉,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他早就不把自己当作寨主的儿子,甚至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耻。
他很敬爱自己的母亲,尽管母亲出身低微,可她却将全部的爱给予了自己。
因此,他极不爱听别人说母亲的坏话。
此时花开卅四不仅公然提及花承露的母亲,还说出这些诋毁她名声的风言风语,这无疑是触到了花承露的逆鳞,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花开卅四却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娘还以为和咱爹睡了一觉,就能麻雀变凤凰,一跃成为身份尊崇的压寨夫人。可咱爹是何等样任,那可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主,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子女了,他岂会在乎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呢。可怜你娘啊,不但没得到她想要的地位,反而还怀上了你这个累赘……”
“你说够了没有!”
花承露愤然打断他,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像头被激怒的小兽。
花开卅四见他生气了,心里暗自窃喜。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激怒花承露,让他先乱了阵脚,从而率先向自己发起攻击,这样自己便能从中寻找破绽,进而将其击败。
他觉得自己正在与对方进行一场心理战,很明显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一个隐忍了十几年的少年,将会将此生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
花开卅四根本不理会花承露的愤怒断喝,而是变本加厉地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啊,你娘把你生下来之后,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咱爹连柴米都给她断了,摆明了就是想让你们娘俩自生自灭呀。啧啧啧,你娘为了活下去,竟然又去跟寨卒睡觉,就为了赚那点糊口的粮食,我都怀疑你娘在上山当丫鬟之前,是不是某个妓院的妓……”
他最后一个“女”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花承露已经像头小老虎般猛扑上来,一下子就将花开卅四扑倒在地。
花承露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怒火中烧,神情变得狰狞无比。
他骑在花开卅四身上,挥拳就往对方的嘴上砸去:“连你也敢欺负我!我娘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这个杂种来评头论足!”
花开卅四刚刚嘴上说得正欢,防备不免有些松懈,这才被花承露轻易扑倒。
他刚想挣扎起身,对方的拳头已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嘴上。
这一拳下手极重,花开卅四直接被打懵了,嘴角立刻渗出血来。
花承露怒不可遏,他左右开弓,不停挥拳砸在花开卅四的脸上。
花开卅四被打了好几拳,终于回过神来。他低吼一声,用膝盖狠狠顶在花承露的腹部,紧接着腿上发力,将其从自己身上掀了下来。
“杂种,那天晚上打我的人里,是不是有你?!”
花开卅四一个鲤鱼打挺,地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倒地的花承露,伸手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随后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花承露的右颊顿时红肿,但他眼中的怒火正旺,尽管被对方打了一巴掌,却依旧大声喝骂着。
他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跟着手腕一转,用力往外一拧,同时右腿踹了出去,正好蹬在对方的膝盖上。
这一招正是木归客教他的【太乙云手】里的一招,名为【颠倒乾坤】,极其厉害。
花开卅四猝不及防,被这一招击中,手上和膝盖吃痛,惨叫一声,松开了抓着花承露衣领的右手。
“杂种,你不过也是废灵根,安敢欺我!”
花承露怒吼着,再次冲向花开卅四。他左手一晃,右拳跟着击出,又是【太乙云手】里的一招——【天门中断】,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方的心口。
花开卅四心口剧痛,如遭锤击,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此时,花承露已经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心中竟生起了杀心,他踏步上前,一拳接着一拳打出去。
【太乙云手】本就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拳术,花承露这二十天来勤学苦练,虽然领悟尚少,也不够熟练,但一招一式施展开来,拳术本身的威力自然而然便显现了出来。
花开卅四不过是一个三窍灵根的修士,自身天赋差得厉害,所学的又都是些粗浅功夫,哪里能与木归客传授的【太乙云手】相提并论。
若是换做二十多天前的花承露,纵使他发怒动手,以花开卅四的本事,也能轻松将他打倒。
可他今天偏偏遇到了学会了【太乙云手】的花承露。
这二十天来,木归客言传身教,煞费苦心,不断给花承露喂招,努力岂是白费的?
纵是花承露目前只会些皮毛,那也今非昔比,正式踏入了武修之列,再也不是花开卅四这种不入流的修士可以相比的了。
就见花承露拳如日月,掌似浮云,拳招绵绵不绝,变化无穷无尽,直打得对方嘴里流出血来。
期间花开卅四也试图抵挡还手,却被花承露封住双手,使其无法施展拳脚。花承露则拳招不停,步步紧逼,竟将他从场中央逼到了场下的兵器架前。
花开卅四后背贴到兵器架上,已经退无可退,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花承露毫不留情,大吼一声,抬起腿来,一脚蹬在了他的腹部,连人带兵器架一起踢翻在地。
花开卅四满身满脸都是血,鼻青脸肿,模样极为凄惨,躺在倒地的兵器架上,身子不停抽搐着,出气多进气少,已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花承露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开卅四,眼中的怒火兀自未消,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拳头扬在空中,作势还要再打。
这一幕把场下的观众都看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在寨里唯唯诺诺、毫无存在感的小子,竟然能在比武场上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二当家不想闹出人命,一边命人去救治花开卅四,一边朗声宣布道:“本场比武的获胜者为花开卅二。”
这时,有两拨人迅速走上场去。一波人赶紧将气息微弱的花开卅四抬了下去,另一波人则将正在气头上的花承露拉开。
此时,在东边席位上,那个红衣男孩目光紧紧地盯着花承露,在这个只有七八岁孩子的眼里,出现了深深的憎恨与狠厉之色,仿佛要将花承露生吞活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