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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予洵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而他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似有寒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醒了。”

女子的声音动听,然而落在柳予洵耳中,顿时眼中泛起惊恐之色。

他不断后退,嘴里威胁道:“你......你别过来,我可是柳家的少爷,你要是杀了我没好果子吃!”

凌华嗤笑一声,看着他这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怂样,眼神鄙夷。

“我要是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就你,竟也是我柳家子孙,真是......”

凌华摇摇头,十分看不上。

柳予洵敏锐地捕捉到凌华话中的“也”字,顶着凌华迫人的气势,悄悄往凌华脸上瞅了一眼。

凌华是何许人也,柳予洵再小心也没用。

她似笑非笑,“怎么,你还能认出我是谁?”

柳予洵一颤,浮肿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语气讨好:“姑娘,是予洵眼拙,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凌华心里算了算,然后对柳予洵道:“论起辈分,你当唤我一声姑祖。”

柳予洵一咽口水,看着凌华一张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脸,嘴里的那声姑祖怎么也叫不出来。

这人莫不是拿他来开涮?

街边传来寻人的声音,似乎是往此处客栈而来。

柳予洵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大喜。

这定然是来找他的!

不多时,门外传来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

凌华瞥了柳予洵一眼,吓得柳予洵连忙站直了身子,眼睛不敢再乱看。

见他老实,凌华这才收回视线。

她袖袍一挥,门闩自动打开,一群护卫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将凌华围了起来。

一名与柳予洵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从护卫身后走出。

柳予洵见状,对着那人大喊一声,“爹!”

看着面目全非的儿子,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煞气,正想叫人拿下那女子。

却见那女子只是随意一瞥,不知为何,他脚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如此逼人的气势,此女非寻常人也。

男子顿时心里一突,估摸着自家这小子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凌华突然站起身,随手将茶盏放下,“走吧。”

中年男子下意识问道:“去哪?”

劲风将众人吹开,让出了一条路,凌华从房内迈出,悠然的声音传出,“自然是去柳府。”

留在身后的柳家父子俩互相看了看,默默跟了上去。

凌华像个女土匪似的,霸占了马车的大半位置,柳家父子俩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不敢有丝毫的抗议。

马车落在尚书府正门。

一下马车,父子俩瞬间冲了出去,一个嘴里喊爹,一个嘴里喊爷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进正厅。

原本正焦急等待的柳家众人,见到两人回来,面上俱是一喜。

但是当他们看到柳予洵被伤成如此模样时,心中顿时又气又急。

柳予洵的亲娘尤氏,想摸摸柳予洵的脸,却怕摸疼了儿子,手升起又放下,最后只满眼心疼道:“我的儿,你受罪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伤了我儿?”

她看向上首的老者,扯着帕子道:“爹,您可一定要为予洵做主,予洵小小年纪,从未受过这样的罪。那人将予洵伤成这样,全然没有将咱们柳家放在眼里,此人该杀!”

柳家的一家之主,吏部尚书柳容骏,看着如此模样的孙儿,自是心疼不已。

不过他官场沉浮多年,心性沉稳,没有如众人这般失态。

他沉声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

柳予洵他爹柳敏安伸出手指指了指厅外,“那人就在府外。”

他话音刚落,凌华便如同逛着自家后花园一般悠悠地踏入正厅,“全家都在这儿了?”

正厅一静。

柳予洵缩在他娘尤氏身后不敢露头。

众人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打了人,竟然敢气焰嚣张地往人家家里闯。

就是原本嚷着要取凌华性命的尤氏也噤了声。

上首的柳容骏,一双锐利的眼眸停在凌华身上,凌华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容骏。

柳容骏先是一怔,旋即面皮剧烈抖动,猛地站起奔向凌华。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跪在凌华面前,“不孝子孙柳容骏,见过姑奶奶。”

全场寂静。

躲在尤氏身后的柳予洵,见一向威严的祖父恭敬地跪在凌华面前,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惊骇,双股发颤。

他本以为这女子想要口头上占占他的便宜,谁曾想这女子当真是他的姑祖。

莫不是就是画像上的那位姑祖?

“起来吧。”看着面前的柳容骏,凌华淡然开口道。

柳容骏站起,忙将凌华引去上首,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

待凌华坐下后,他眼角余光扫到躲在一旁的柳予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亲自上前一拧柳予洵的耳朵,揪着他的耳朵拎出来。

“跪下!”

先前自家祖父都跪了,柳予洵不敢不跪。

他乖巧地跪在厅内,不敢有丝毫怨言。

柳容骏眼神环视四周。

对上他严厉的眼神,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

“见过姑祖。”

凌华看着这乌泱泱一大家子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她手指点了点柳容骏和柳予洵,“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吧。”

“是,姑祖。”

众人退出正厅,只留下三人在厅内。

三人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不过那晚柳予洵的哀嚎声响了一夜。

天光一亮,柳容骏安排夫人王氏,亲自带凌华去准备好的院子歇息。

两名下人入了厅内,将遍体鳞伤的柳予洵抬出,身后跟着手拿藤条的柳容骏。

自从,凌华在柳府住下。

而柳予洵伤势养好之后,便被柳容骏命人压着他读书,少出来碍凌华的眼。

百年前的柳家,只是一个落魄农户;百年后的柳家,也能称得上一句书香世家、清流门第。

除却这一代的孙辈不太争气,往前几人,个个都有读书的天赋,身上担着官位。

而凌华最喜欢的,却是这一代的长孙女,柳予洵的双胞胎姐姐柳予姝。

凌华尤记得她初次见到柳予姝,险些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如此与她相像之人。

柳予姝的容貌与她像了七成,与她的肆意洒脱不同,柳予姝温婉端庄,是这京中极出众的女子。

容貌才情学识样样出众,引得不少儿郎倾慕。

对柳予姝,凌华给予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看着在窗台前插花的柳予姝,凌华冷不丁开口道:“听闻你测出了灵根,有如此机缘,为何不愿去修仙界?”

柳予姝今年十六岁,去年华澜宗十年一届的弟子招募,应当是有弟子来大乾朝招收弟子。

作为大乾朝的都城,不可能没有弟子来京城招收弟子。

而柳予姝是有灵根之人,人人都向往问道成仙,怎么她却没有随华澜宗弟子回宗?

凌华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柳予姝手一顿,手里的剪子继续将多余的枝丫剪断,这才放下剪子,用帕子净了净手。

眼睛往一旁的侍女淡淡一瞥,那侍女便识趣地离开。

柳予姝向凌华行礼后,在凌华的示意下,落坐在凌华身旁。

“回姑祖,予姝先前测出的是五灵根。予姝问过测试的仙师,五灵根是最差的灵根,即便予姝侥幸入了宗门,也只能从杂役弟子做起。”

“不怕姑祖笑话,予姝从小被娇养着,受不得苦,更做不了伺候人的活。比起当一个前途 不明的杂役弟子,予姝更愿意留在这凡世,当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

凌华点点头,原来是这个缘故。

她道:“若是此番,姑祖带你回宗,不让你当杂役弟子,而是入内门当姑祖的守峰弟子,你可愿意?”

柳家,除了她一人,便再未有第二人踏上修仙之路。

一百多年了,除了她自己,便只有眼前的柳予姝有灵根。

尽管只是最差的五灵根,但是也好过没有。

以她的身份,偶尔开后门让族中子弟入内门,不算什么难事。

只要柳予姝愿意,待此处离开凡人界,她可以带着她一起回去。

柳予姝见凌华如此为她,感动不已,只是依旧摇摇头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