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评本来是要和泽西卡、小塔、玛瑙他们一起去北帝国的,但是在转移了这三位同行的小伙伴后,自家邪神突然跟他说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去走一趟。
那没办法,不去北帝国的话,他需要找个人照顾泽西卡,毕竟泽西卡还只是个孩子,而小塔和玛瑙……他们活了很久,但毕竟不是人类,不能代替泽西卡出面交涉,所以还是需要人照顾。
纪评于是想到了他白天见到的那位先生,那位先生自称是第九席的学生,一定可以联系上第九席,可以现在去问问他能不能托第九席照顾泽西卡。
第九席回复的很快,可以。
纪评放心了。
至于安全问题……有玛瑙在,他觉得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后顾之忧成功解决掉,他开始办邪神希望他去做的事情,但那件事情的地点不在公国。他通过邪神把自己的梦域移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上,又通过重合现实域和梦域、分离现实域和梦域的操作成功实现了空间变换的效果。
现在还是深夜,他站在某处码头上,望了望黑漆漆的夜和硕大的灯塔,祈祷在灯塔值班的人不要看见自己。
这里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岛,码头的面积自然也没有安斯特那边的广阔,远远望向岛内部的时候,甚至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居住区。
在纪评沉思的时候,灯塔上值班的人下来了,那是一位和纪评差不多岁数的先生,穿着丝绸质地的长袍,衣角绣着海神教会的徽章,正冷冷看着纪评,冷声逼问:“你是谁?”
纪评:……
祈祷没有奏效,他很难过。他就说嘛,那么大一个灯塔,怎么可能看不见突然变出一个活人?
不行不行,以后这招不能常用,虽然空间变换很方便、很省钱、也很神奇,但是他现在暂时没办法精准控制具体的目的地,会很容易被别人发现,引起别人的误会,又或是吓到路人。
纪评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您好,我就是一个过路人,觉得这里风景好看,很抱歉影响到了您的工作,我这就走。”
“你是谁?”对方依然逼问,并且像是随时要动手了,“这里是海神教会负责的地方,你如果再不亮明身份,我……”
他睡过去了。眼睛闭上,身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控制住,慢慢平稳的放到了地面上,避免他的脑袋因突然倒地的撞击出现什么问题。
纪评绕了绕手腕上的红丝带,由衷道:“这丝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就是容易眼花缭乱,梦也很好用……你看,他睡着了。说了那么多话,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青年微微一笑,丝线一拉,硬是把角落里藏着的那位也拽出来了。那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明显比灯塔值班的那个要年轻,阅历也很浅,满脸惊恐的看着纪评,仿佛在看什么择人欲噬的猛兽。
“你……”
纪评发誓自己没控制他的言行,是他自己害怕的说不出话。
很快这位阅历年轻的孩子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大概想了一脑子舍生就义的东西,嘴唇飞快翕动起来,码头边上的海水随之起伏,刚有动作……他也眼睛一闭,和他之前那位前辈一样被丝线拖着缓慢放到了地上。
纪评暗暗在心里敲自家邪神:能不能删掉他们有关我样貌的记忆?
他可不想上海神教会的通缉令,怎么说也是以前经常给他发救济粮的教会,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和海神教会保持着一种友好的关系,哪怕海神教会可能并不在意一个海边城市的穷苦侦探。
邪神给了肯定的回应。
纪评放心了,开始行动。
自家邪神需要他做的事情是去这处岛屿底部的海域取一样污秽物品。这样物品也是海神教会会在这里开设人手镇守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件污秽物品的危害性极大,一旦蔓延开的话,可能会牵连周围的数个岛屿,大范围危害信徒的生命安全,动摇教会的统治。
底部的海域……
不会游泳没关系,谁还没个神明的赐恩了。
话是这么说,无装备潜水还是有点怂,而且他上次好像就是淹死在水里了耶。
刚下水的时候,耳边只剩下轻微的咕噜声。周围的水温有些凉,轻轻包裹着他的肌肤,他还能透过水面看见倒映在夜幕上的星星。
一些色彩斑斓的小鱼在他身边快速游过,不甚在意的看了眼又忽而顿住,凝神回望追了几步,邪神及时叫停。
“那是污秽的影响。”
尽管是在水底,血色字迹也还是清晰依旧。
纪评在心里回了句嗯。
他看见了枯骨鱼,只剩下骨架的小鱼摇曳着苍白的尾巴,混在样貌正常的鱼群中间,好像它本就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本就如此。
但它已经受到了污秽的影响。所以哪怕它的同伴不再排挤它,别人远远望着也能一眼发现它的不同,并且不认为它和它的同伴是一样的。
纪评忽而有点困惑,在想教会不捕杀吗?还是说数量太多,捕杀起来太费事?又或者,其实这些生物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他把疑惑按下,继续下潜,又注意到了特别之处,那是许多连绵长在一起的珊瑚,其上栖息着各种小巧的生物。比如透明的小虾、细小的鱼。
纪评注意到的是其中的一小块珊瑚,那块“珊瑚”伸出鹿角似的一截,主体如大脑般褶皱起伏,很有活力的在水波里微微颤动,纪评甚至错觉自己能看见其中不停传递消息的神经元。
视角由小拉大,从微小的神经元拉回仿佛近在眼前的巨大珊瑚,又逐步拉远,纪评很快意识到那不是错觉,再抬眼,珊瑚在不远处的位置平静依旧。
……那块比较奇怪的珊瑚就是大脑啊?真的是大脑啊?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海龟慢悠悠地游过,这里的一切都平静和谐,没有任何生物会被纪评影响到,就仿佛纪评不存在那样,除非直直撞上,否则只会继续自己游动的轨迹,不会改变。
再往下,海水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本来就是黑夜不是白天,没有太阳的光,只有星星在照亮前方的路,但纪评不觉得看不清晰,他只觉得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好像覆盖上了一层深色的薄膜。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静止。有一只格外显眼,它形似水母,身体透明,散发着钴蓝色明艳的光,缓缓地飘动着,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小的发光鱼,成群结队地游过,像是一排蜡烛照亮着经过的所有地方。
纪评往上看。
现在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地方了,他是几乎裸潜的,全靠邪神庇佑,没有任何装备在身,也难以估计具体的深度,只能通过海底推断这里已经很远了。
远到刚刚庞大的小岛也变得渺小,但夜幕上的星星依然清晰依旧,连大小和刚入水的时候一般无二,没什么区别,纪评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那星星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等等。
靠。
靠靠靠!
不是好像,不是错觉,那星星真的在眨眼睛!
纪评果断转头,继续往下,脚踩到松软的海底,浮尘漂浮着,他又动了动,往前走了一步,居然有种自己在陆地的感觉。
好神奇哦。
眼前是一处神秘的遗迹。巨大的石柱半埋在泥沙中,形状怪异的贝类紧紧地附着在上面,颜色斑驳。还有些长长的海草在微弱的水流中轻轻摇曳,仿佛某位小姐漂亮的头发。
纪评看见那些海草动了动,根系的位置有什么在蠕动着爬出来,不是人头,是一条长长的虫子,长了几十对附足。它像是观察了一下纪评,然后默默又蠕动着回到了泥土里。
纪评很开心不用在海底动手。
他循着邪神的指路继续向前走,看到了一些他之前耳闻过但没亲自见过的鱼类。有的鱼身体细长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也有些扁平而宽大,边缘呈波浪状,还有的身形较为圆润,鱼鳍宽大而柔软,尾巴呈扇形……
但这些都没有不远处安然趴伏在那里的一只巨大章鱼来得震撼人心。
其实纪评也不是没见过庞然大物,比如他就见过玛瑙放大缩小的各个形态,但那是玛瑙,而现在这个是陌生的章鱼,他还处在陌生的环境。
这只章鱼的触手数量好像比玛瑙还要多,但并不显得混乱,触手上布满了吸盘和各种颜色的斑点图案。纪评又认真看了看,忽而心里一跳,发觉那些图案更像是一个又一个符文。
他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自家邪神没有阻止他。
他于是小步跑过去,仰头看着这只巨大的、沉睡中的章鱼。可能是他行动时带动了海底的水流涌动,章鱼懒懒散散的睁开了眼睛,对视上的时候,纪评下意识扯出一个微笑。
章鱼:……
它垂下自己的脑袋,收拢起自己的绝大多数触手,又将其中一只尖尖递给纪评,刚好是纪评抬脚可以踩上去站稳的程度。
这熟悉的举措让纪评想到了玛瑙,他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见章鱼没反应,干脆整个人都爬上去坐好,然后触手开始往上抬,缓慢地送他到了与章鱼脑袋顶部齐平的高度,纪评于是又上到了章鱼的脑袋顶上。
……就是略有点不太好意思。
邪神这个时候突然又有反应了,血渍在面前凝成一句话:“它会带你过去。”
纪评懂了。
省时间,因为自家邪神要找的东西在岛屿正中心下方的海域,而他是在岛屿边缘,也就是码头的位置下水的。
章鱼游动的四平八稳。纪评看向它身上的斑点和图案,认真观察了一下,没认出来是什么语言,又遗憾于现在没有纸笔可以抄录,只能尽可能的在脑中描摹大概的样子,看以后有没有机会遇上类似的。
嗯……有邪神在,他对自己的运气很有信心。
岛屿正中心下方的海底处是一个巨大的沉船。
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船体静静地躺在海底,其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偶尔有海底的小动物在其中穿梭。
纪评慢慢通过和上章鱼车一样的方式下了章鱼车,在成功下车的时候,回头又露出一个微笑,虽然不知道章鱼能不能看懂,但还是用通用语比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他踩着水底的地面慢慢走近沉船,在章鱼车上俯瞰这艘沉船,觉得它虽然大但也没有那么大,等自己真的下来的时候才切身感受到了巨船的震撼感。
这是艘木船,具有粗糙的木质纹理。木头应该是很容易被腐蚀的结构,但这艘沉船却好像完好无损,远远看着的绿藻仿佛一层绿色的绒毯,只是浅浅覆盖在上面,并未扎根。
纪评用手拨开一层绿藻,敲了敲船体,木头坚硬依旧。那件污秽物品的功劳?不会是和时间有关系的吧,再不然就是凝固、永恒?
反正猜猜不吃亏,纪评一边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联想,一边绕着船走,尝试找一个方便攀爬的地方。
他随之发现了旁边一些残破的物品。有生锈的铁锅、破碎的瓷器和一些已经腐朽的绳索,它们不似木头那样常青,外人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仿佛内在早已亏空。
……碰了一下的纪评收回手,感慨水底就是好啊,手脏了也不用洗,甩甩就又干净了。
他在船的一侧,他发现了一些已经模糊不清的雕刻,岁月的侵蚀让这些雕刻变得难以捉摸。只能依稀判断出来应该是某种很古老的文字……话说这船到底沉在这里多久了?
本来文字就不认识,雕刻还模糊不清,这少一截那少一截的,纪评自觉再努力辨认,甚至描摹都描摹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准备走开继续找个容易攀爬上去的地方,血渍却忽而在他面前凝结成一行字迹。
“写的是‘告死鸟’。那是曾经的‘告死鸟’号。每一个世代都会有一个告死鸟,他们是死神的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