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半跪在地。
晕眩感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错乱不清的重影,她干脆闭上眼睛,全凭直觉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点近似鲜血的粘腻,然后是柔软的毛发,以及尚还温热的躯体。
……松鼠被杀了。
奇怪,索斯德并非嗜杀之人。
琉轻轻一叹,微微睁开眼睛,错开的影子和人声喧哗吵闹,大概是教会有人察觉到这里出了问题,指尖触碰到的柔软躯体被谁先一步拎起来……修女仰起头,日光里的影子像是融化的雪,四下忽而归为一片静谧。
她于是终于看清了那是主教。
“……抱歉,我本想为您带回芙罗拉,可如您所见,索斯德对此态度坚决,应当是因为那位神秘的纪评先生。索斯德……对真理高塔并不忠诚。”
琉轻轻道。
“对了,索斯德实力有所提升,但尚未突破界限,恐怕是接触了某些未知的知识,我听见了古怪又流畅的发音,我怀疑这些也是那位纪评先生所授。”
她边说边撑起身子,踉跄站起来:“您还计划对此不闻不问吗?那位先生看似对命运教会不抱有恶意,但……但教会内许多人都与他有所牵扯,我有些忧心。”
小松鼠伤口处渗出的血一滴滴坠落而下,又在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变为浅淡的灰色,像是纸上的铅痕。
主教对琉的忧虑不予置评,只用另一种空闲的手比了几个手势。
琉垂下头:“我明白。我不会再管。”
……
占卜要用的仪式已有人提前准备好,安静的内室里点燃了蜜蜡,晶莹剔透的碎晶折射出彩色的光,与许多必要的材料一起,整齐放在旁边的桌案上。
……只是主持占卜的并非主教。
琉食指碰上机关,轻轻叩了叩,打开内室的门,她偏头看向旁边的主教:“您确定要让那孩子来?我对他不太放心……并不只是因为他与纪评先生接触过,还因为他对教会内的课程不够上心,据负责他的神父汇报,成绩不太好。”
主教只是摇了摇头。
于是琉识趣闭嘴:“我明白了。”
内室空无一人,只有正中央一个珍贵的、鲜活的材料在地面蠕动着,仿佛试图凿穿那里逃出去。
这一幕有些惊悚,好在修女习以为常,她垂眸看着材料露在外面的柔软斧舌、外翻的白嫩活肉,和一颗理应被包裹在中心却露出半截的白珍珠。
那颗“珍珠”足有成年人脑袋那么大。
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慢慢拉长,她身侧的主教伸出手,虚虚悬在空中,五指缓慢收紧,白珍珠随之“砰”地一声炸开。
碎片四溅,还在蠕动着的斧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软趴趴塌在地上。
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些碎片:“那孩子应当快到了。我让神父顺路给他介绍仪式,但不知道他能记住多少。”
几乎是琉话音刚落,机关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带路的神父不敢入内,于是茫然无知的另一位只好自己谨慎走进来。也许是有人先和他做过介绍,他认人认的很快:“琉院长,您好。”
琉用余光看了眼坐到角落的主教,微微笑了:“你好。请过来吧,抱歉,事发突然,不得不临时请你从别尼王国过来,神父与你介绍过仪式了吗?不用这么紧张,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希望你来主持一下,嗯……我会从旁辅助。”
修女声音轻柔,索伦却只觉得胆战心惊,不大的内室里只立了修女一人,奇形怪状的所谓“材料”都不是他熟知的那些,没有鲜艳的花、玲珑的玉石,只有一动不动的、不知名的奇怪生物,还有巨大的,平躺在修女脚旁的白肉。
如果不是确信这里是命运教会,他会认为这是什么异教徒的祭祀现场……他甚至已经想起来那些古怪的歌谣了——“我们会将血与肉献给邪恶的您,祈求您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得享您的荣光。”
他觉得他立刻就能把这歌谣唱出来,但又觉得这真是份不合时宜的自信,会唱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索伦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我是有些紧张,实不相瞒,我以前没接触过仪式的布置方式,我可能不是个好的选择,我也不知道……”
他就知道,教会急召绝对没好事,现在一看更不像什么好事了,别找他吧,教会内是没人了吗?要让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替?别开玩笑了。
“没关系,”琉轻声道,“你只需要站过来就好,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祂的意志……我会辅助你。这并不困难,你得祂眷顾。”
这听起来困难极了吧!更像是那些异端的传教现场了!
内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索伦眼睁睁看着修女为他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心知再推脱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不得不如履薄冰的走上前。
他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材料,循着修女的指示闭上眼睛,短短几瞬,仿佛有无数重叠的声音在耳旁划过,他猛然睁开眼,冷汗涔涔,难以言喻的恐惧压上心尖,远胜刚才看到材料时的悚然千万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失神瞬间,有画面从内室中央显现而出,转眼便勾画出村庄和城镇的模样,像是教会意在占卜的东西……尽管索伦仍然不知道教会想占卜的是什么。
他只是缓了缓,回神,恐惧消散的太快,快到他下意识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转而想……这么快?比他想象中要轻巧好多,他好像就是个闭闭眼的摆设。
他下意识看向眼前的画面……啊?这是什么?
连绵的山和植被勉强还算是他熟悉的绿色样子,但在其中生活的“人”,也许是人吧,歪七扭八的眼睛和四肢,三手两脚,四手两脚……索伦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像是生怕画面里的东西跑出来。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我生活的世代,”琉看出索伦的困惑,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并不介意与人聊一聊自己的过往,“是没有被记载下来的历史,又因为许多痕迹都被抹去,所以无论是从现实遗迹,还是其他手段,都难以探知。”
“哈……嗯……”索伦干巴巴的奉承道,“这样啊,不愧是您的家乡,手多一点……”
他灵光一闪:“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不会出现雨天买东西,没手打伞的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