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暖融融的烛火晃着眼睛,舒温总算回神。白皙的指尖捻着书页,她侧过头,轻声问道:“纪评先生回去休息了?”
“是的,您和他告别后,他径直回去了,”被迫半夜起来的管家神色有些微困倦,他很快调整好,将积压的事务一一说给女主人听,“您不在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小小姐有些想念您,在府上住了几日,还有路易斯少爷,他们感情很好……”
说起婚约,管家忽而就精神抖擞起来:“您还没见过路易斯少爷吧?虽然社交场合都说他不学无术之类,我本还有些担忧……可我这几日见了,觉得他的气度非凡,和小小姐感情也很好。”
“他还修习了许多课程,算术课和神学最优,历史似乎也了解许多,小小姐与他很谈得来。”管家说着说着有些感慨,“不愧是第一贵族的少爷,即便常年不在王城,血统在那儿,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舒温夫人垂眸翻阅着记账册,有些心不在焉,温柔应着:“是的,您上心了。您年纪也大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好,日后……说不定小芙罗拉的婚事还要劳烦您操心呢。”
她若只说休息,管家必然回绝,可一扯上芙罗拉,管家难得迟疑起来,犹豫道:“我还不知具体什么时候……这么快小小姐就要履行婚约了吗?”
“半月后吧,”舒温笑道,“您也算芙罗拉半个长辈了,更要好好休息,免得错过这些……对了,我见您眼下乌青,最近睡得不安稳吗?”
管家顿了顿:“……有一点,夫人,您也知道小小姐偶尔会有些异于常人的举措,前几日亚杰森执牧来教导时出了些意外,我不清楚详细,这几日只常去教会祷告。”
舒温点了点头:“我明白……若不是陛下想见我,我也要先去教会呢,明日我们一起可好?今日做了个噩梦,有些害怕。”
管家资历深,事情办得相当妥当,说是积压事务,其实来来往往,所有支出支入都对得上,舒温本意也不是来看记账册,只是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她大概发现了,纪评先生格外钟爱普通人,做任何事情时都会尽可能将对普通人的影响降到最低。这可以说是仁慈,也可以说是垂怜,甚至还可以说是权衡利弊……因为教会也喜欢这么干。
不过,现在舒温夫人觉得这个铁律好像被打破了,她稳了稳情绪,抬起眼睛,注视着管家,轻声问道:“您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不是!”管家急忙否认,又连着咳了好几声,等缓下来了,才踌躇,“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舒温夫人语笑盈盈看着管家,等着管家主动全盘托出。她经常做这样的事,论诱导情绪,她自认做的得心应手,只是……不过,栽了应当也不是多丢人的事情。
管家显然想到了糟糕透顶的事情,开始吞吞吐吐,面色逐渐惊恐,配上一丝不苟梳起来的鬓白显得格外滑稽,严谨碎的一塌糊涂。
于是舒温从管家的述说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和她原本了解的差不多。亚杰森执牧不知为何突然异变,被教会救回去后还神志不清的发疯,至于目睹了异变现场的管家在几天的调整后,认为自己也得了病,决心去教会治疗。
这算丑闻了,有这样疾病在身的管家,理应被雇主辞退的,好在舒温夫人没这么想过,她温言安慰了管家几句,目送着管家离开,然后叹了口气。
……真难办呢。她想,她还以为纪评先生会时刻顾及普通人,原来也不是。只是看得顺眼所以顺手管一管?
倘若这样说的话,安斯特的玛丽夫人至少送了不止一次的礼物,而可怜的管家只是尽到了应有的职责,多余的一件也不曾做过。是因为这个吗?听起来很有道理。
舒温夫人把记账册整齐放到边上,重新取出信纸摊开。她准备给人写信,写给席曼王国的优瑟尔琳公主,实在无暇拜访,写一封勉强不算失礼。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她只是记得优瑟尔琳公主的未婚夫伦温尔曾在安斯特停留过,是以很关心伦温尔的现状,也很关心纪评有没有插手。
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才离开的管家去而复返,行色匆匆:“夫人!”
甚少见管家这样仓惶,上一次看见说不定还是在自己刚嫁入伯爵府的时候……有关过往的心绪无声无息转了一圈,舒温保持微笑:“怎么了?”
等听管家说完,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值得管家仓惶的大麻烦。
……
不速之客共有两位,其中一位就靠在树旁,夸张的束腰和过于蓬松的裙摆勾勒出单薄纤瘦的腰肢,很符合当下贵族对美的追求,错落的树影将雪白肤色镀上一点晦暗。她蜷缩着抱住自己,看见舒温,眼睛亮了亮,高兴道:“妈妈!”
仿佛小蝴蝶扑过来似的,舒温轻易接住了芙罗拉, 垂眸打量了自己的女儿几息,才笑道:“怎么从宴会上溜出来了,你不是一向喜欢热闹吗,是有人说话挑你的刺?”
另一个不速之客发话了:“冤枉,绝无此事。”
舒温笑着瞥他一眼:“陛下说没有,那自然便是没有。”
扑过来的小蝴蝶轻的似乎没有重量,舒温把芙罗拉轻松抱起来,能读出来对方似有若无的愁绪,她能猜出来一二,便也只当没看见,抱着女儿转身就要走。
被丢下的那个急了:“舒温,你去哪儿?”
“当然是送芙罗拉休息,”舒温笑道,“已经很晚了,您不回去吗?”
芙罗拉左右看了看:“爸爸不回去,爸爸和我们一起睡。”
于是被提到的爸爸丢给芙罗拉一个赞许的眼神,咳了一声:“既然芙罗拉这么说,那我当然是……”
“那您当然是回去,”舒温道,“我还要写信呢,您如果一定要留宿的话,恐怕要去睡客房了。”
不速之客:“……好吧,我想你了。”
舒温有些哭笑不得:“我和您不久前才见过。”
“那不算见面,”不速之客快步追上来,“现在才算……我的意思是,只有我和你,无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