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隔三差五就到咱门前叫骂一阵,什么难听骂什么!意思不外乎说你我是狗男女,天生一对,奸诈小人!”
长青抽了抽嘴角,实在难以相信这种搞笑的话,会出自他们温情脉脉知书达理的世子之口……
“岂有此理!”玉琳琅重重一巴掌拍城楼上,“楚澜衣,你竟敢带人辱骂我!”
“小师妹!别听身边那人乱嚼舌根!谁骂你了?”元歌笑呵呵辩驳,“是你让我们来见你的呀!可你十多天闭门不出。我们也只是隔个几日派人过来问问情况。奈何齐人可恶透顶,一直未曾如实告知你的事。”
玉琳琅半个身子探出城墙,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晚上我自会去鸿远城寻你们议事。”
城楼上的士兵劝说道,“玉狐大人,没用的。这些楚人,油盐不进,谁来都不听!他们每过两个时辰都要来叫骂一阵,不可能轻易回……”
去字还没说完,就见毒人大军哗哗往后退。
须臾就退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目瞪口呆,瞅瞅世子再瞅瞅玉琳琅,一时不造说什么好。
这些楚人啥时这么好说话了?
“琅儿……”
玉琳琅一手点上沐昭的唇,“别担心,我去去就回的。他们可留不住本姑奶奶。”
话是如此说没错,但沐昭岂能不担心。
玉琳琅往他手里塞了好几瓶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抓回来的那些毒人,拿这些先试试药,看看有无效果。”
“若效果还行,我们就得召集城中医师,大批量制作起来了。”
“放心,明日天亮前我定会回来见你。我的神通广大你还不知么?再说我身边可有不少帮手呢。”玉琳琅凑上前,在他脸上轻轻咬了口,笑眯眯贴贴他额头。
沐昭眼波一阵晃漾,目送她身影离开后,下城楼时整个人都有点找不着北……
长青长枝二人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哭笑不得时时伸手去扶。
玉琳琅这厢连夜离开汉中城,奔到汴河岸边取出叶片吹奏。
不过须臾,滔天巨浪翻滚而来。
浪中钻出一条张着锯齿獠牙的铁头巨鱼,一跃数丈高。
“小花快来,我的老朋友,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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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远城府衙书房
何千越忍不住蹙眉斥了声,“别走了行不?你俩在我面前绕来绕去,绕的我头晕眼花。”
阴癸和亦若双双停下,长吁短叹。
那小姑奶奶一说晚上会面,搞得所有人人仰马翻,感觉像是……
山洪欲来,大厦将倾!
“布置在外面的那些东西真能将她留住?”
“问题是她会不会来!”阴癸翻翻白眼,“她有那么傻么?明知来了走不脱,还非来闯这虎口……”
“是啊,我就说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元歌倚在一旁笑呵呵道,“那孩子多精明呀,明知山中有虎,还能往里钻?”
“那是你们不够了解她。”于问璋放下盏茶神情笃定,“玉姑娘何许人也,她要想来,便决不会前怕狼后怕虎。”
“咚!”书房门恰在此时被人一脚踹开,发出一记巨响。
阴癸半张着嘴揉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望着大摇大摆进来的人。
“你!”
玉琳琅面无表情把一堆破铜烂铁全往地上一掷,面色嘲讽,“就凭这些东西还想坑我?来再多也无用。”
乱七八糟的陷阱,看着花里胡哨一堆,结果于她而言,p用不显!
阴癸默默闭上嘴巴,下意识往何千越身后躲了躲。
他还摆了摆手跟自己撇清关系,“小师妹这些陷阱跟我可无关噢,全都不是我布置的。”
“小师妹。”何千越站起身来。
“少跟我废话,让楚澜衣出来见我。”
“小师妹。”何千越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推门而入的楚澜衣打断。
“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对视一眼,均不敢多言,默默退出门外。
虽说不敢违逆楚澜衣意思,可阴癸几人都没甘心走远,围在屋外隐约还能听到几句谈话。
玉琳琅也没在意外面围没围人,待所有人退出去,她大刺刺往凳子上一坐,“师兄,把你圈养的妖魔都交给我们镇妖司来处理。”
“这些东西不能留在世上,一旦无限繁殖,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围在门外的几人一听,差点没跳起来。
何千越朝阴癸斜了一眼,意思是她都知道了?
阴癸苦着张脸,打了几个手势,几人眼神交流,面色复杂。
阴癸:绝对不是我透露的,上回她只是有所怀疑。这次突然提起,语气还如此笃定,那就是有十分把握了。
楚澜衣轻叹一声,在她对面落座,“去……见过许冬兰了?”
玉琳琅点点脑袋,双手往桌面上一抬,“她不会再继续跟你合作了,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你们这招瞒天过海还挺厉害,反正我是被你们蒙过去了。”
“你们从头至尾都只是在按计划一步一步进行,当中谁也没联系谁。少联系则少暴露,计划完成后就自动解除合作关系。”
“这聪明的呀,我都差点没发觉出来。”
楚澜衣失笑,“瞒不过你。”
玉琳琅朝他伸出手。
楚澜衣很是爽快,将一支钥匙递到她手中,“师妹,你有时候聪明的让人感到害怕。”
“我都不清楚我们何时露的陷,早在泰湖岛那会儿,你就吩咐曹师兄带人回去,四处搜查穹山了。”
“算算日子,镇妖司的人也早该在穹山汇合。以他们的本事,应该早已找到地方了。”
玉琳琅冲他笑了笑,“师兄,这东西留在世上不好,万一让它们强大起来,有足够能力附魔,那影响的就不止是江湖,会成为全人类的灾难。”
她从兜里掏出小玉鼠,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裹绑在鼠鼠身上,笑眯眯把钥匙塞进去。
拍拍鼠鼠脑袋,鼠鼠吱溜一下窜下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房里。
“放心师兄,我给你善后,保证不让这些东西存活于世分毫。我们镇妖司,会将这些妖魔,灭的一干二净,保证它们不会再出来为祸苍生。”
“好。”楚澜衣笑容温柔,“师妹,即便你任性妄为想毁天灭地,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
“我可不想。”玉琳琅撇撇嘴,伸手支着下巴,“我做人很简单的,笑口常开快快乐乐就行。没你们想那么复杂。”
“我就想着,不管你们哪个家伙做皇帝,不管这世间如何变化,平平安安,大家日子过得下去就行。”玉琳琅双手交握笑吟吟看向他,“师兄,这点小小愿望,你们会满足我的,哦?”
“我收到消息,夜川信那边修改了大齐律,颁布明令废除合法买卖奴隶制度,并严厉禁止奴隶贩卖?”
“对呀。以往那些楚奴都被释放了,多好?天下大同,大家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玉琳琅冲她师兄挤挤眼睛,“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威逼利诱恐吓的他。如果他不答应,我可以再换个人当皇帝。”
“换个听话的好掌控,至少十年八载内没那么多事。”
“囡囡,你想我怎么做?”
“师兄,你如果愿意的话,不妨止步于此喽。汉中城以南,定州府、平江府、金陵府,这么多富庶之地,都归你。”玉琳琅语声欢快,“你们不要打了,好好发展经济,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陛下万万不可啊!”厢房门忽而被人用力推开,陈虎手握佩刀,率人急吼吼而入。
其后随着尉迟简等人,纷纷向楚澜衣行礼。
“陛下切莫为这妖女乱了心神。”陈虎怒目瞪向安安分分坐在桌畔的玉琳琅。
对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小姑娘就这样静若止水坐着,双目有如墨染寒潭月影憧憧,细碎波光沉浸其中。
她居然还有脸笑得出来!
陈虎满腔愤怒勃然而发,“你!”
“师兄。”玉琳琅心平气和淡淡出声,“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同宗同门,我自是不会动你分毫。”
“但你身边人若不听话,我可就手下不留情了。”
“你知道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毒到他们生活不能自理,让你身边无人可用。”
才一脚踏进门的阴癸等“身边人”满脸问号,面面相觑。
身边人惹你什么了??
“大胆!”陈虎怒吼一声,“人呢?快来人将此妖女抓拿……”
玉琳琅一晃眼就从桌畔闪到陈虎面前。
待他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短刃已抵在他喉间。
陈虎被迫靠着厢房门,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
“我让你把刚刚说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妖女骂谁呢?”
陈虎张了张嘴,没能发声。
玉琳琅生气了,眼神骤然变冷,“不想说话,那后半辈子都不用说了。”
陈虎头皮一紧,只觉此时不求饶,后果不堪设想,连忙张嘴大呼,“妖妖妖,妖女骂骂的是我,我是妖女,我是。”
周围群众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玉琳琅用一根手指头戳着陈虎肩头,“陈将军,你是个识时务的,难怪我师兄这么器重你。”
她收回短刃转头看向楚澜衣,“师兄,你考虑的怎么样?”
楚澜衣几乎不假思索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陛下。”
楚澜衣抬了抬手,制止尉迟简的话,“她真的会毒死你们。”
众人:……
玉琳琅笑的眉眼弯弯,“还是师兄了解我。我也是没办法,你看这天底下乱的,上哪儿都不安全。一团乌烟瘴气,光瞅着就心情不好。我还想到处逛逛,吃吃玩玩呢。”
“至少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乖乖的,可不许再打仗了。”
“师妹。”楚澜衣见她转身欲要离开,不由叫了一声。
玉琳琅头也没回挥了挥手,“师兄你留不住我的。你知道的,天大地大,只要我想,无处能困住我。”
“我会通知夜川信前来汉中城,同你商议此事。”
“师妹。”楚澜衣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语声多了一丝恳切。
玉琳琅转眸看了他们一眼,“师兄,天地辽阔,我想做的事太多,你莫阻我,你我依然是极好的师兄妹。否则……”
“不管南楚北齐,书同文车同轨,往来经商则多便利。不管你们心里盘算什么,我希望三月内结束战火,还民安居。”
“师兄,管好你的手下,别再搞事情。”
玉琳琅去的远了,声音亦不住传入众人耳中。
“再叫我发现他们用妖魔搞事,我便杀了他们。师兄,你也不希望身畔无人可用吧……”
“都给我好自为之。”
声音去的远了,尉迟简等人才慢慢回过神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陈虎“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见众人目光朝他聚拢,陈虎黑着一张老脸,战战兢兢道,“方才不知何故,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尉迟简长长叹了口气,有感而发,“若非玉狐相助,汉中城早已为陈将军拿下。”
“此时说这些都已太晚。”何千越推门而入淡淡一笑,“陛下既已答应小师妹和谈,自然一诺千金。”
“如今就等大齐夜川信到汉中城来。”
“陛下。”于问璋匆匆前来施了一礼。
“有什么话直说。”
“玉姑娘方才离开前留下了这瓶东西。”于问璋苦笑着将小瓶递上。
“此乃何物?”
“是融合毒素的解药?”何千越只扫了一眼便心有所感。
“药师方才已验过,此解药能中和掉毒人身上大部分毒素。”
阴癸张大嘴,“所以,小师妹已研究出解决毒素的解药了?”
“那我们手中那批毒人会不会……”
何千越叹息,“一旦解药被那边大批量制作出来,即便我们放毒人,对方也有本事化解毒人身上的融合毒素。”
“就像前些日子,毒人在阵前不受笛音控制,没头苍蝇乱窜那样?”陈虎想到那场倒霉仗就生气不已。
“或许情况比上回还要更严重些。”元歌耸耸肩,“小师妹那回做的解药,还没这瓶精纯。”
“这瓶撒下去,怕是毒人能恢复一半神智也说不定。届时,阵前反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陛下,那我们还要继续……”于问璋小心翼翼看向楚澜衣。
后者满目郁郁,正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先退下吧。”
“那些新抓的江湖人?”
“先放了吧。”楚澜衣没什么精神挥了挥手,“既然解药都做出来了,这些中毒不深的留着也没什么用。”
唯有那些中毒时限长的,起码三年五载以上的老毒人,才不会被解药一步到位清除身上的毒素。
所以唯有那些老毒人有用,新的这些都毫无用处了。
陈虎急了,“陛下,我们可以让人进一步研究新的融合毒素。”
“行了老陈,不想死就安稳着些吧。”阴癸一把拽过陈虎衣领,将人拖着往外走。
“没听小姑奶奶说让咱安稳些么?她是真会杀人的。你是没瞧过她杀人的手段。”阴癸撇撇嘴,“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说不定你眼一闭脖子一凉,再也瞅不见明日太阳。”
待众人一一退出,房里只剩何千越于问璋二人。
于问璋叹了口气,“公子,我们就这么罢手?”
还真是心有不甘得很呢!
明明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
融合毒素的毒却被小姑娘给解了。
这就意味着,往后再也不能用融合毒素源源不断控制那些江湖人。
何千越为二人续了杯茶,浅浅一笑,“我们先前起事时,确实需要一大批战力为我们所用。可如今,我们已掌控江南万顷良田、金银无数。退一万步而言,即便没了那些毒人助阵,陛下难道就拿不下北面?”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既然小师妹想要天下太平,那就给她天下太平。”
不过就是等个三年五载而已,届时,北方势弱,唯有被一一蚕食的份。
“夜川信若不作死,还能继续扯虎皮逍遥数年,但他万一作死呢……楼主你觉得如何?”
于问璋眼皮微跳,忍不住笑出声,“是啊,夜川信还真有可能作死。”
楚澜衣敛眉,心中暗道:师妹无论你去到哪里,我定会找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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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进行的相当顺利,立冬后第三日,夜川信改年号开元,大赦天下释放所有楚奴,广纳后宫,且沿均州老城墙,扩建翻修新墙。
意图修一座固若金汤的新京城,用以抵挡南蛮入侵。
玉琳琅偕沐昭去金陵府游玩一圈,顺便给苏家老宅上了块金匾。
回大丰商会总部与几位大掌柜开了几次会,便继续甩手,与沐昭往魏州而去。
凛冬落雪,水上结冰难行。
玉琳琅就把那条毒蟒放出来当坐骑,等到水上无冰,再把小船拿出来。
一路行行走走,划划小舟吃吃喝喝,到魏州府郊外时,差不多接近三月了。
俩人皆一身素朴无华的青衫,简简单单用一根碧玉簪束发。
玉琳琅见路旁野花开的红艳艳,便采了一朵,刚要给昭昭可可爱爱的簪上,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沐昭握住她的手,回眸一笑,“这些人跟了一路,总算是憋不住想动手了。”
玉琳琅不客气哼了声,“故意撇开战少煌四幽他们这么久,竟还憋两月才敢现身,该说他们是聪明细致呢,还是怂到家了。”
“走。”二人转身飞纵起身,落脚之处登时出现个被火炮轰过的大坑。
身后追兵圈围,除却一群紧追不舍的箭手,最打眼的便是前排数十位推着火炮的炮手。
玉琳琅挽着沐昭胳膊,哇哇乱叫两声,拽着人就往附近山头上窜,“诶哟哟可不得了啦!这才哪到哪,皇帝过河拆桥,就想杀人灭口啦!”
沐昭啼笑皆非,跟着她窜上山,一把拽住想往树上去的小姑娘,“树上有人。”
一语甫落,漫天大网就从上而下,兜头兜脑往二人身上撒来。
“啧啧。”玉琳琅取出天渊指尖微动,乐声激昂入耳,将树上蹲守的一拨人,震的心口发麻两眼发昏,七零八落天女散花似的往树下掉。
沐昭抬手,袖箭齐发,穿透为首几名黑衣人脖颈。
“诶哟哟卸磨杀驴得鱼忘筌,皇帝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啦!”玉琳琅拽着沐昭边跑边跳,边嚷边叫,一整个山头都充满她“啊啊啊忘恩负义”的回荡声。
沐昭心里笑得不行,面上故意露出一本正经之色,“琅儿~不可如此说皇帝。毕竟是皇帝,得给他留几分薄面。”
“琅儿,为夫还未曾听过你正经抚琴。”
“你真要听么?”
“要听,爱听!”
“可我不会弹琴,只会杀人诶。”
“没事~”沐昭垂眸看她,鼓励一笑,“琅儿弹什么我都喜欢。”
“好嘞。”玉琳琅眼一弯,瞥向冲向山头的数千兵士。
素手一拨,乐音扬起,如山洪迸发天地崩裂,霎时层层杀机直冲四面八方而去。
推着火炮的炮手们还没来得及开火,便感觉熊偶一闷,当众来了个炸烟花。
源源不绝冲上山坡的众兵士,目睹的就是眼前一幕。
炮手们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炸一样,从身体内部炸开个窟窿,筋脉寸断死相恐怖。
玉琳琅扫琴,激昂战斗的乐音缓缓放柔,其余人只觉眼前血雾迷蒙,渐渐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少人都进入致幻之境,随着乐音翩翩起舞,手中的刀刀剑剑亦完全不受控制,你给我一刀,我还你一剑。
如此靡靡之音下,血色之景,给人一种难以言说之感。
所有被乐音笼罩的人,动作逐步缓慢下来,从刀刀剑剑的拼搏,换成拳与拳的肉搏、互撕。
“昭昭,这曲调如何?”
沐昭重重点头,“好听,爱听。”
偷摸藏在草垛里观望的长青长枝,默默对视一眼,均没了言语。
玉琳琅收起天渊,冷冷瞥了在场众兵士一眼,“走,找夜川信寻回场子。”
开玩笑,她是那种吃亏会认的性子?
夜川信不来招他们,他们此时已回魏州府过小日子去了。
而如今,哼。
玉琳琅从购物中心取出她的大作弊器,冲一脸惊讶的沐昭眨眨眼,“晚上带你去我的地盘睡觉。”
一踩油门,风驰电掣,可把土包子昭给激动坏了……
吃了一屁股尾气的长青长枝从草垛子里冲出来,目瞪口呆望着远远离去的铁皮巨兽,半晌未能言语。
娘啊,有怪兽!
主母果非常人!
玉琳琅靠加速作弊,追上回京的夜川信一行队伍,当晚就大刺刺闯入皇帝营帐,用刀抵住对方喉口。
“一,写上一份罪己诏,言明二十年前端王一事,出自先帝私心,乃先帝栽赃嫁祸所致。”
“二,恢复端王世子身份,赏赐你看着给叭,但魏州府封地不能少。前面我找回的那八十万两黄金,就当是对端王一家的补偿,这也不能少!其余的,你看着给……”
被刀抵着脖子的夜川信,极其艰难抬起眼皮,满眼不可思议。
“三,宣平侯府这么多年养育世子不易,阖府提高身份也说得过去吧?公侯伯子男,你给老侯爷封个公爷吧!”
“玉狐!”
“玉狐什么玉狐,玉狐也是你叫的?”玉琳琅叹了口气,翘起小二郎腿坐在他书案旁,“我跟你说啊,夜川信。不是我说你,你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你想要先先帝密轴么,呐给你看一眼喽。”玉琳琅一手从怀里摸出作古老先帝亲笔书写的诏书,“随便找个笔迹专家都看得出,先先帝传位的乃是端王。并非你父狗皇帝!”
“你那狗比父亲,为夺不属于他之物,弑父杀弟,搞得天下一团乱,到最终还要我给你们擦屁股。他死不应该么?”
“呐,我们昭昭呢,也是无心皇位,这就算便宜你了!现在只是要你做到以上一二三点,不是这也完成不了吧?”
“你这么没用,还不如换老三夜筠琰……”
“行!”夜川信咬了咬牙,沉吟片秒,“密轴都交给朕……”
“啊哈哈哈。”玉琳琅笑出声来了,“你不是当我们傻吧?这么宝贝的东西,能交给你?那是昭昭祖父留给他的,是你的东西么你就要?”
“夜川信,若不是我用武力说服我师兄,你觉得他会这么容易向你妥协?”玉琳琅晃着小腿摇摇手指,“我就知道,你们皇室就没好东西。每个坐上那位置的人,都会变。”
“琅儿我不会变的。”沐昭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抱她表忠心。
玉琳琅拍拍他手背甜甜一笑,“知道知道。”
“别废话了夜川信,写诏书吧。”
夜川信眸色沉沉望了玉琳琅一眼,“玉狐,我以为我们永远是朋友的。可你为了沐昭竟能够做到这一步。”
玉琳琅诧异望他一眼,又和无辜脸的沐昭对视,抬手挎上世子胳膊,“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搞什么?赶紧写吧莫废话连篇。”
“玉狐你可知,我为何驻扎在此?”
“我当然知道啊。”玉琳琅笑着冲他晃晃匕首,“因为此乃一线天地势,两岸高地可驻扎无数火炮无差别攻击。”
“对面河流可引水而入,冲击你们营地。”
“你拿你自己当饵引诱我们过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作死,自己是会死的啊?”
沐昭想笑,愣生生给忍住了。
眼前的夜川信神色几度变化,最终怒喝一声,“死的会是你们!”
“我如今只要一声令下,泄洪洪水便会吞没此山谷。玉狐你艺高人胆大,可有没有想过,天灾地裂之下,你未必能带着沐世子逃出生天!”
“啰嗦。”玉琳琅斜他一眼,“你大可试试。”
夜川信一声令下,营帐顺势坍塌,无数大内高手从四面八方涌入,想将他抢出帐外。
与此同时沐昭甩出数颗火器轰然炸开谷地。
嘭嘭声四起,燃起一片火光。
远处轰隆隆水声袭来,夜川信果真命人开闸放水。
夜川信被数名大内高手裹挟着逃向山坡之际,玉琳琅一声“回来吧你”。
跃起的几人,瞬间感到一股巨力撕扯,身不由己重重摔落在地。
玉琳琅一脚踩上夜川信的腿,后者嘶嚎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惊惧。
“玉狐你别乱来。”
眼看对面滚滚洪水顺着坡道顺流直下,轰轰隆隆的水声离此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有些着慌。
“想设计我?那就大家一起死喽。”玉琳琅冲他们露出个,在夜川信看来实乃疯癫至极的笑容。
他心里慌得一批,表面强自镇定,厉声吼道,“玉狐,你最好想清楚,泼天大水过来,你们才俩人,而我们……”
“放手你快放手!我们先上山再言其他!”眼看滚滚洪流汹涌狂奔而来,夜川信再也顾不上那点脸面,忍不住惊声直呼。
“小辣鸡。”玉琳琅勾起一抹冷笑,“本不欲跟你计较,可你一而再再而三。”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永远不要跟我为敌。”
“后果你承担不起!”
玉琳琅一脚狠狠剁下,夜川信惨嚎之声,瞬间被滚滚额人来的洪流淹没。
夜川信吃痛入水一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
只觉眼前一花,好像玉狐和世子瞬间就从他面前消失了一样?
然而,这一念头稍纵即逝,他整个身躯都被突如而至的狂猛水流,刹那间冲向远处深谷。
“快救皇上啊!”
数位大内高手奋不顾身跳入洪流救人,埋伏在两岸之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计划不是说,先将皇帝弄上来,然后等开闸泄洪,他们再进行投石,势必要将端王余孽一党砸死在水底?
那现在,皇帝他们也跟着洪流一块儿去了,这些石头还要不要砸下去……
众人默默望了眼投石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动作。
为首的将军自然不敢随意造次,冲着愣愣的兵士们喊了一声,“还不快过去救人!”
夜川信只觉天旋地转,原本生疼无比的腿,被冰凉的水流一沁,锥心刺骨。
身体不受控制打横漂流,腰骨在凸出的嶙峋乱石上狠狠砸了下。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麻了,下肢尤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脑袋昏沉间,一丝懊悔滑过心间。
早知玉狐二人不好对付,没想到事先设下重重埋伏,最终还是不敌他二人。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他不曾转念想要皇祖父那份遗诏的话,是不是就能睁只眼闭只眼,继续和沐昭玉琳琅相安无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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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沐昭惊讶望着四周,目之所及,草坪、楼船、池塘、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一切都极其新奇。
尤其眼前这栋灯火辉煌的建筑,真令人大开眼界。
“上次只带你参观了一下这艘水鬼帮抢来的船,今日就带你具体参观下我的购物大广场!”
“哦对了,还有这,你跟我来……”玉琳琅想起什么,拉着沐昭往草坪另一头跑去。
“看这些,还有这些……”玉琳琅指指眼前,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架子床、梳妆柜、桌椅板凳等物。
从桌上取来一封信笺,郑重其事交到沐昭手上,“看看。”
“先前我找着这封信时,还琢磨北寒北寒的怎如此熟悉。后来才想起,你给我的那本皇帝隐秘三两事里有写到,狗皇帝那些年的爱恨情仇。这北寒就是你爹,这信……是你母亲留下的。”
沐昭紧紧握住信,逐字逐句看完,一语不发伸手紧紧搂住玉琳琅。
玉琳琅知他心情跌宕,抬手轻拍他后背以作安慰,“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放心,以后,我罩着你,我看谁敢再欺到你们头上!”
“琅儿……”沐昭声音闷闷的从她颈窝处传来,“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遇着你。”
“狗皇帝把你母亲拘禁在祈宝塔内多年。这些东西,都是从端王府搜刮过去的。我后来才知,这些都是你父母的遗物。”
“咱父母。”沐昭闷闷纠正。
“嗯,咱父母。还好我当时全都拿出来了,我把狗皇帝的祈宝塔,从上到下搬了个精光,还把他气到吐血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该!你看这些书,应该都是母亲看过的,我闲时就把它们拿出去晒晒。”
“这些小衣服小袜子,也都是母亲给你做的,可好看了。”
“我把咱娘的遗物全都取走了,连一块抹布都没给狗皇帝留下!”
“狗皇帝还想留着当个念想,念想个p,他这种心思不正、弑父杀弟的恶徒,最终就该一无所有。”
“好人才该有好报,恶人就该现世报!”
“嗯,琅儿真好。”沐昭伸手抱紧她,低落的情绪减退几分。
“走,我带你清点清点东西。再带你去购物中心里面逛一圈。”
至于流落在洪水中挣扎浮沉的夜川信,呵呵,就任由他随波逐流去呗。
这天底下又不只剩他一个姓夜的,他死了,还有三四五能顶上去,再不济……把那圈禁的大皇子夜滕弄出来,也不是啥难事。
玉琳琅陪着世子一件件翻看、归置其母亲遗物。
不知过去多久,世子转眸一瞧,只见小姑娘支着下巴蹲他身边,正笑嘻嘻望着自己。
“饿了?”
玉琳琅用力点头。
“走,给你做好吃的去。”
二人在购物中心吃饱喝足又休息好一会儿,这才施施然出去。
飞身一跃至山边,再看底下峡谷,水流已将一排石头冲刷的干干净净。
“啧啧,害人反害己哟。”玉琳琅喃喃一声,拉着沐昭循踪向前。
足足找一个多时辰,才瞧见夜川信身边那些虾兵蟹将们搭建的临时营帐。
随身侍卫一见来人立马就给他们跪了,磕磕巴巴道,“玉,玉狐大人,世子殿下。陛下说,您您二位若来了,就请,请进去细谈。”
玉琳琅和沐昭进了营帐,贴身侍卫忙打手势让所有人散开远离。
谁也不敢探究他们进去和皇帝说了什么,只知不消盏茶时间,二人便出来了。
玉琳琅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这折腾大半晚的,有没有空营帐好歇息歇息?”
“有有有,大人请随我们前去。”
无人知道,那晚玉狐大人、世子二人,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只知回京后第一件事,陛下就颁了罪己诏,详详细细述说先帝罪孽,并彻底恢复了端王名誉。
查封的端王府及八十万两黄金等财物,全部发还给端王世子不说,陛下还亲自下诏隆重表扬了一番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擢升为庆国公府,老侯爷沐程胜荣升老公爷。
这旨意隔了七八天传至魏州府,家里上上下下都一脸懵逼。
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有一点能确定,肯定是他们家好大儿又进行了什么骚操作……
否则,魏州府也不可能成为好大儿的直属封地。
国公沐致远携夫人林氏亲自开宗祠迎出端王妃林环儿牌位,将之与端王合葬一处。
先帝修建的陵寝也被玉琳琅要走了,当然不像沐昭所说,留给他俩用……
这现成的陵寝,给公婆二人合葬真正合适。
而且也完全做到了扎心先帝的作用。
瞅瞅你日建夜建呕心沥血造出来的陵墓,到头来还不是让端王夫妇双宿双飞了?
好在先帝骨灰都被扬了,想必也没了转世之机,倒也不至于在阎罗殿里气到吐血。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这日,迎来端王世子、世子妃的世纪婚礼。
不但朝野内外齐恭贺,北域能来的宗派也都派人前来送了贺礼。
翌日,世子夫妇天没亮就偷偷爬墙离府,随行只带了战少煌、长青、九斤、哑姑、小徒弟几人。
众人只知国公府内传出国公爷的咆哮声……然后就没然后了。
一行人轻装简行直奔城外,远远便招手呼喊:“世叔。”
“兔崽子,让你世叔我在这吹半夜冷风了!”西门不归吹胡子瞪眼,“还不快走!”
赤兔打马飞奔上前,笑着打趣,“不是说好寅时出发吗?”
玉琳琅干咳一声,朝她身旁骑马男子投去一眼,故意岔开话题,“哟,我们兔兔这是也带上未婚夫同行啦?”
赤兔呸她一声扭头拽着许剑英溜了。
玉琳琅哈哈大笑,扬起马鞭一指前方,“出发!带你们去小祖宗地盘浪!”
沐昭眼里滑过一丝笑。
众人兴高采烈欢呼一声,策马紧随而上。
笑声语声融入马蹄声,散入暖风之中,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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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司
裴肃黑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那半块在风中凌乱的门匾,许久未言。
贴身侍卫致刀匆匆而入一拱手,“大人,他们……唉。”
镇妖司上下都随玉狐大人跑了!
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这没有雷豹赤兔腾蛇青牛灵鹤的镇妖司,那还是镇妖司么?
裴肃能不知道?本以为他们在穹山办完事,镇完世上为数不多的妖魔,就能回镇妖司述职。
没想到参加完端王世子世子妃的婚典,连夜就跟着他二人跑路了,这特么能到何处说理去啊?
裴肃郁闷裴肃震惊裴肃无语。
“大人,陆大人来了。”
裴肃沉着一张死人脸,抬眸看去。
陆浅提起衣摆跨步入门,端方有礼冲他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解除镇妖司此部门,镇妖司上下前往魏州府,听凭端王世子调令。”
裴肃讥讽地抖了抖唇角,“这还需要圣旨么?”
活像树倒猢狲散似的,今早他一到镇妖司司衙,就瞧见连门匾都被人劈成两半了,里面更是从上到下连扫地仆妇佣人全都不见踪影……
“陈不予魏玲他们早两天前就已经带着镇妖司上下,连同厨房大妈,一块去魏州府了。”
所以这圣旨颁不颁的有什么毛用?
陆浅轻咳,“那……裴大人,自己回去吧。”
致刀见他施施然收起圣旨递来,连忙双手接过,一脸懵懵望着他出门。
“大人?”
“滚!”裴肃怒吼。
陆浅出了镇妖司大门,将地上半块牌匾拾了起来,用袖子抹抹上面灰尘,颇有些怀念望着许久,这才转身离去。
日阳东升,街道上人来人往,新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