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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蔑沧月大人怕是误会了,在我看来,你比束樰泷可疑。”
“且不说你们形神皆似,就凭他能借沧月府之势在三界如鱼得水,你们之间必脱不了干系。”
墨汀风端地站起,劲装鹘尾一撩,双掌撑桌倾身前探,分明是一副审讯架势,与此前头头是道分析荐信笔迹并非出自孤沧月时判若两人。
“你与束樰泷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说给画扇的那纸荐信并非出自你手,但近十年来,无论金银流向还是人情世故,束樰泷所有动作背后都有沧月府的痕迹。”
“他必定来自沧月府!这一点绝不会错。”
“然而莫说沧月府,放眼整个忘川,能动用这些资源和权力之人,舍你其谁”
……他咄咄逼人,丝毫无视孤沧月的神情越来越阴鸷。
“不如我再问清楚些,昔日微微被掳到平阳,那只救命用的朱雀面具,束樰泷又是从何处得来”
“面具,又是面具——孤沧月,会不会连带束樰泷这个人,也是你的面具之一”
“而你这位上神真君、织梦司新晋掌司,会不会还有另一重身份——我是否该唤你一声鬼市大东家朱雀”
墨汀风神色凛冽,眼神如刀,似乎要穿进孤沧月心底,
“直说了吧,我认为你们就是同一人!所谓的巨贾束樰泷,不过是你的另一张面孔罢了——这便合理了,为何那束老板同你一样,跟个苍蝇似的盯着微微不放。”
“混账!!”
“找死!!”
孤沧月发丝翻飞,浑身冰蓝色法力乍起,两人面前的筵席似承不了这怒气而四下崩碎,同时,一道凌厉的冰晶寒光向着墨汀风眉心而去!
墨汀风微微侧头,那冰晶擦着他的额头险险飞了出去,瞬间没入其身后浓雾,击起一片蓝光。
蓝光如电气屏障一般蔓延开,云茧震荡,发出阵阵似龙似鲸的隐密低鸣,那些本就在云茧之中穿梭不停的黑色细线飞速缠绕交织,在染上蓝光后竟快速凝结成片,似一堵无际的黑色苍穹,将三人困死在了云茧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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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墨的,当真以为本君如今奈何不了你”
孤沧月冷哼一声,甩袖背身而立,不愿再看墨汀风一眼。
“正巧本君的新元神迟迟无法化境,也好,待元茧把你吸收殆尽,许就成了。”
说话间,墨汀风后背和肩臂生出无数黑色细丝,宛如万千细蛇游弋着钻入黑色苍穹,与此同时,墨汀风周身法力似被封印了一般,丝毫施展不出——不仅如此,他独有的金沙状的法力正随着‘细蛇’一点点向黑色穹顶传递,看起来美丽至极,又诡异至极。
“止虎之穹。”
墨汀风嘴角攀上一丝苦笑,大意了。
他早该想到的,孤沧月怎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敢让自己进云茧,除了确实担心宋微尘之外,肯定也留了后招。
而这“止虎之穹”,传说是天地初分,天漏地危时用于补天那块石头的余料,其坚其固,世间万物皆不可战——据说上次堕寐浩劫之际,天尊曾用它庇护上界疆域,原以为只是传说,不曾想今日竟得见其真。
“倒还算有点见识,知道此为何物。”
孤沧月嗤笑一声,
“但你只知其一,却不知‘止虎之穹’乃天下最大杀器,尤擅困耗之术。一旦它认主,主人的敌人,便只能是死人。”
“本君想杀你,非一两日之念。今日可是你硬闯的元茧,就算事后天尊过问起来,也是你逾矩冒犯在先,才会枉死于此。”
孤沧月慢慢转过身看着墨汀风,嘴角笑意满是戏谑。
不知何时,他眼中那些紫色翳线又开始蠢蠢欲动,眼看心智即将失控,眼下却无人所察。
……
许是因着这黑色穹顶的缘故,元茧之内,光线和温度肉眼可见暗了下来,宋微尘的法力远不及他们二人,加之前世印记的蹉磨,致使沉疴难愈羸弱更甚,一时只觉呼吸间肺腑生冰,骨缝冻得生疼。
可他们两人,一个忙着发疯,一个忙着脱身,根本无暇倾顾。
原本她还可以靠着驭傀里的朱雀离火之力取暖,可驭傀之力根源在于其中吸收和转化的傀气,她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去寻找散魄的余气为其“充电”,眼看着驭傀渐渐黯淡如冰,宋微尘叫苦不迭。
“关键时刻没电了……”
开口就是浓重的白色哈气。
墨总,玩脱线了吧居然特喵的说大鸟像个苍蝇似的盯着她不放,那自己岂不成粑粑了这老登嘴毒起来怎么连她都不放过……
宋微尘在心里叫苦不迭,尽管理性上明白,冰坨子之所以说话如此刻薄,目的正是为了激怒孤沧月————他当然不会真的认为束樰泷与孤沧月是同一个人,所以才故意有此一为,人在出离愤怒时,最容易漏马脚道实情。
她是心理学出身,深知“情绪削弱理性控制”。
不说人话就是:人的大脑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cortex)负责理性思考、抑制冲动。在愤怒状态下大脑的情绪中心(杏仁核)会变得高度活跃,同时前额叶皮层的抑制能力下降,导致冲动性增加,难以像平时一样谨慎选择言辞。
说人话就是:有点类似于酒精作用下的去抑制效应(disinhibitioneffect),情绪高涨时,深藏的想法更容易脱口而出。
昔年,她曾在这道考题丢大分。而今,搞不好要在这道“考题”丢小命。
……
宋微尘冻得哆哆嗦嗦浑身僵硬地走到两人中间,说到底,她才是眼下这团乱麻——不,这团死结、外科结、渔夫结、罗汉结、盘长结、如意结、金刚结、戈尔迪之结……的罪魁祸首,有有限责任有九年义务解结。
“两位大佬,咱要不往回唠唠指定是哪儿聊叉劈了。”
“沧月,墨总没恶意,就是关心则乱,说话不过脑子。他如果真的认为你是坏人,就不会放任我来找你帮你,对吧”
宋微尘朝被无数黑线吊在一旁的墨汀风挤眉弄眼,希望他说两句人话,至少让孤沧月把人放下来先,可他哪是个服软的性子。
即便法力已被“止虎之穹”吸收了三成,脸色肉眼可见的虚白,墨汀风却满不在乎。
“我还没问完。”
“第一,退一万步,假设你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为何束樰泷会有你的翎羽听闻得翎羽者提任何要求鸾鸟都不能拒绝,那如果他要你的命呢”
“第二,你缩在这元茧之中,与其说是修炼,莫如说是在躲避藏匿。你在避什么堂堂沧月大人,新晋真君,你在怕谁难道怕的正是束樰泷”
“第三,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束樰泷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费尽心思接近微微。你呢死缠烂打,贼心不死,何其相似!总归都不是什么好鸟!”
说到后来,墨汀风忍不住阴阳怪气,明显把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写在了脸上。
……
莫说孤沧月,墨汀风这波纯纯发泄情绪的“骚操作”,让宋微尘想猛掐自己人中——怎么遇到感情之事,大佬也会瞬间稚如嫩子。
他每说一句,她就在心里哀嚎咒骂一声,哥啊,你这属于没磕硬唠啊!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但多少又有点心疼他,冰坨子不过是在强撑着处理公务罢了,其实心里一团乱麻,都是她的锅……
不过眼下宋微尘最慌的还是孤沧月的反应。
她小心翼翼盯着他,肉眼可见大鸟太阳穴突突猛跳,沙包大的拳头明显硬了好几圈,她吞了口口水,刚想好言软语挽回些许,却见孤沧月眼中紫色棱光一闪,手指瞬间幻形成锋利的鸟爪,猛然向墨汀风心口要害抓去!
不好!
那眼瞳中的紫光宋微尘太熟悉了,他在境主府伤她时,还有今日在这元茧中与她恶语相向之时,眼里都有这紫色翳光——他这是又失了神智!
顾不上思考,宋微尘几乎是生理性的反应,用尽全力一扑,展臂挡在了墨汀风面前。
墨汀风眼中是无限的恐惧,眼白红得要渗出血来,
“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