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乡镇的医生都很大胆,或者说这时候的医生,都还本着先救人的心思去上班。
镇上的医生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手术都敢做,生孩子的,骨折错位的,烧伤烫伤的,甚至脑袋需要手术的。
但凡医生知道的,他都敢拿起手术刀试一试。
乡下人没什么人会质疑医生。
十里八乡的人无比信任镇医院。
记忆里,等过几年镇医院扩建,不知是动了谁的蛋糕,或是真的资质不够,镇医院的医生被打散分配(招安)到市几个医院。
此后镇医院只能看些基础的感冒发烧,严重点的都会被建议去市里哪个医院找哪个医生。
病人只认医生。
上辈子夏天明和张雪梅身体不好,看病都是找固定的医生才有效果,而那固定的医生都是镇医院曾经的医生。
所以夏盼盼哪怕一直紧张,也没说过要把人送去市医院的话。
所以张雪梅死活不放手时,才能跟着进了手术室。
“我得看着他,他就是,就是真的活,活不了,我也得看着他!”
“进去你可别碍事。”
张雪梅没碍事。她根本紧张害怕到无法动弹。
当两人双双躺在病床上,夏盼盼跟医生确定都没事,等清醒过来就行以后,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夏盼盼相信医生,是因为她知道,这时候镇医生比市里医生还要厉害。
尽管如此,还是一步不敢离开的在病床前等着。
跟病房里一片沉寂相比,外面原本今天该热闹待客的老爷子家和姥爷家都兵荒马乱。
夏盼盼打电话时不知道夏天明伤的有这么重,姥爷四人虽然过来了,可家里还留着客人。
待到清楚情况以后,姥爷恨的不行。
此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给还在家里的大姨打了电话让她帮忙待客以后,就让舅妈带着哭肿了眼的姥姥回夏盼盼家给几人做吃的。
他和舅舅在医院陪着,同时又联系了几个中年男人过来。
夏盼盼不认识这些人,但多看几眼又有些眼熟。
姥爷没说叫人来是什么意思,可夏盼盼却是明白的。
今天来的那些人全部进了派出所,夏盼盼作为报警人,也是受害者家属,没跟着去派出所但也说清了情况。
这事已经不是私下能调节的了。
老爷子得到消息又让家里亲戚骑着摩托车把他送去派出所,然后又送来医院。
一群人来势汹汹的被姥爷一行人堵在了住院部外面。
“你让夏天明给老子滚出来,个孬货,老子非打断他的腿……”
“咋的,欺负人没边了?天明不是你儿子啊,他是地边捡来的啊,小的打完了老的还得再来打?”
“那是我儿子,老子想打就打,打死都不屈他!还敢报警!”
“你个老杂毛偏心没边了!你去打,你去打,你去看看天明还有没有半条命给你打死!”
这时候的住院部还是一排平房,夏盼盼在窗口把外面的情况看个清楚。
心里的愤怒越加无法压制。
夏盼盼觉得自己胸口燥热的快要把自己的烧熟了,头脑都有些发昏。
打架是吗?
想打死她爸是吗?
想让她家破人亡是吗?
夏盼盼眼睛里沁满血丝,捏了捏空空的双手,左右看看,最后取下了夏天明已经打空了的吊瓶捏在手里。
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眼双双躺在床上的爸妈,最后嘱咐哭嘘嘘的夏锦丰好好待在房间照顾,这才轻手轻脚关了门出去。
看向几米外的走廊尽头,夏盼盼内心无比平静。
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又装进口袋。
这才挤进人群,在中间空出来的两米空间里‘啪’的一下,碎了空吊瓶。
比较近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摔了瓶子的夏盼盼又捡起半茬瓶口,人群沉默几秒。
“盼盼,你别冲动……”
“我报的警。”夏盼盼不自觉的轻笑一声,“爷,我爸破了脑袋,现在还一身血的躺在里面,啥时候醒,能不能醒谁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想法吗?我在想躺在里面不知生死的,为什么不是今天动手的人!为什么不是那些为你出头的儿子姑娘!
凭啥躺那的是我爸?明明他连手都没抬一下!”
“打死他活该!咋没连你一起打死了,你个没得良心的小婆娘……”
“你怎么不去死!你们才该死!”夏盼盼红了眼眶,攥着碎瓶口的手都紧的泛白。
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底的暴躁肆虐,尽量平静声音,“爷,现在这情况你还偏心。我爸现在生死不明,你来了不关心他啥情况,反而还想打断他的腿给大伯出气。
大伯不过好好的在派出所呆着,没了半条命的却是我爸。”
“爷,在你心里,我爸的命还没得大伯在派出所坐坐重。”
“六爷,三伯,七伯,我爸被他大哥打破了脑袋昏迷不醒,你们还想跟我爷一起,再把我爸直接打死?你们也想当杀人凶手?”
“不是盼盼,你爸他现在……”
“小婆娘你胡说八道啥呢!你们听她瞎说呐!”
“瞎说?爷,你就欺负我爸老实孝顺,欺负我爸重感情,你们当我爸是屋里养的小猫小狗,重来都没有重视过他,连带的我妈跟我都不待见,若不是你大儿子没给你添个孙子,怕是小丰你们也不可能在吧,……”
“你个鬼娃子瞎扯啥,还猫狗!老子养个猫狗还知道看门抓老鼠,养你们就是浪费粮食!老子恨不得淹死你们一了白了!”
“难怪,我爸在你心里还不如猫狗呐,”夏盼盼微微一笑,然后冷了脸。
“行了,我也不想听你骂了,我是明白了,我爸在你们心里就是路边一根草,大伯大姑在你们心里才是娃。你娃高兴不高兴都能踩我爸两脚,不给他们踩他们跟你告状,让他们踩,伤了死了怪我爸活该。”
“行了,我爸会知道你们的意思。
但警是我报的,我爸醒了咱们再商量赔偿,我爸要是没醒那就杀人偿命。说起来,还是大伯赚了,因为法律不允许以命抵命。”
夏盼盼扬起了手里的瓶口茬子,“散了吧,别影响我爸养伤。或者你们也要把我头打破才行?
那可不行,我可不像我爸那么傻,能站着让你们打。
奥,对了,我才十五,未成年失手伤人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换句话说,我和大伯干了一样的事,只有大伯会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