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几乎是咬着牙,少年说出了这句话,黑眸沉沉,脸色也难堪至极。
姜见月看着他这副神情,虽然不知道他又在气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着温和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我是说,师兄,下次你发点我看得懂的消息,或者直接发语音,我到时候肯定回你好吗?”
“不要下次。”
楼固北沉着张脸,言简意赅:“现在。”
“?”
“你现在就回我,回什么随便你。”
“……”
虽然语气听上去不太好,但到底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手指动两下的事情而已。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姜见月于是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拿了出来。
随后她在聊天框里,点击了一个逗号,发了出去。
“我发了,师兄你收到了吗?”
相比少年时好时坏,看上去多少有点毛病的精神状态,少女始终显得平静温柔极了,语气也分外耐心。
“嗯。”
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的聊天框里,终于跳出了个绿油油的信息条,哪怕只是个毫无意义的逗号,楼固北也顿时觉得心里气顺了。
有种猫科动物本来打结成团的毛,终于被捋顺了一样的舒畅感。
他不由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带动着眼角都微微上扬。
“那楼师兄,你还有别的事吗?”
姜见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继续道:“没有别的事情,我现在就回宿舍了。”
“……”
楼固北顿了一下,没说话。
按理说晚上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他应该趁着还有些时间,回实验室再呆一会儿,把晚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是莫名地,他就是不想动。
他天天待实验室,现在少待一个晚上怎么了?少待一个晚上物理这门学科是会就此销声匿迹还是怎样?
那他还不如把这么点时间浪费掉,再给她一次机会。
万一她刚才就是嘴硬呢?
深思熟虑了片刻,楼固北意有所指地又问道:“你真的不骂回来?”
“……真的不用了。”
但是显然,少女还是选择谢绝了他的好意。
楼固北心里顿时觉着有些不爽。
不用就不用。
她以为他很想她骂他吗?
给了机会都不要,她真是蠢得可以。
陈应国哪找来这么个软包子?他搞不出什么学术成果也就算了,眼光还这么——
还算他有那么点眼光。
又在心里把陈应国拉出来骂了一通才舒了气,紧接着,楼固北冷哼了一声,神情也重新恢复回了往日里对谁都不耐烦的样子。
“不用那你还不走?待在这里干什么?罚站吗?”
「……」
一次又一次对这个不如不长嘴巴的蠢货开了眼,“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于是,还没先得到少女的回复,楼固北反而先听到了另一道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
「楼固北,你的嘴巴要是不会用就给我捐了它。」
*
晚上22:30。
在等待对面的人接通语音电话的时候,姜见月还是有些紧张的。
因为昨天放了对方的鸽子,所以她刚才匆忙洗漱完,又跟梁书瑄大概解释了之后,她便戴上了耳机,坐在床上等着。
终于,系统自动设置的原始铃声戛然而止,随着一声“叮”的声音,电话接通了。
下意识地,姜见月正襟危坐,端正得像是才进校园的小学生。
“喂,请问您可以听见吗?”
对方应该是开了静音,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听见,只看到了对话框里简短的两个字。
[可以。]
“那?我们直接从第一页开始?”
姜见月滑了滑平板屏幕,怕对方介意,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跟您说一下,我是从外网上下载的电子版,可能会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没事。]
“好,那我直接开始了。”
在听到对面的人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后,紧接着流转进耳中的便是少女娓娓动听的声音。
靠在床头的男人,身体不自觉地放松,双肩放低,仰着头,阖上了那双一向让人望而生畏的深摩卡眼眸。
“pendant plusieurs jours de suite des lambeaux…… ”
声音一开始还有些紧绷颤抖,应该是少女在下意识紧张。但不过一分钟后,那起伏不平的声线,就稳定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自学,尽管读得流畅,但是少女的一些咬字发音却并没有系统性学习得那么标准,至少对于十三岁便精通法语的羌晋来说是这样。
只是这实在是无需考虑的小小缺点。
因为少女温柔的声线便足以把那些瑕疵掩盖过去。更别说她的发音方式极其适配法语的韵律,尾音总是能激得人耳朵一痒。
像是有什么小刷子,轻轻在他的耳窝中扫着一样,酥酥麻麻的,让人莫名得心痒难耐。
一句话毕,他甚至能感觉到有细小的电流从尾椎骨爬起,一直流向全身,带来激荡的诡异快感。
在接通少女的电话之前,男人小酌了几杯,还特意把屋内的灯光调整到了最暗的亮度。
灯光昏暗,羌晋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处于一种微醺迷离的状态。不至于睡过去,但也没有多么清醒。
而在他处于这种很适合做一些美妙的事情的状态时,耳边还响着少女轻柔韵味的声音,羌晋不知不觉地就发现——
他有些飘飘欲然了。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咖啡馆像个偷窥狂一样偷窥的那个晌午。在那袅袅的白雾之中,少女朦胧的侧脸像是如同栀子花般淡雅漂亮。
对声音重度迷恋的人来说,听到合自己心意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和磕了药没什么区别。
羌晋只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天堂,灵魂虚虚实实,落不着实处,连着时间都被模糊了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也不知什么燃烧殆尽的烟,在指尖摇摇欲坠。男人靠在床边,没人知道他此时正享受着什么快感。
[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直到少女用着中文,试探性地问道后,羌晋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这么,结束了?
心里惋惜着,但男人还是哑着嗓,说了声“好。”
只是片刻后他才混沌地想起——
自己早就开了静音。
……
看来他是听得有些着了魔了。
男人忍不住闷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随后在手机上点下几个字符。
[好。]
[我们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