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黎舟元姳转头,他连忙躲避过去,将酒壶倒满一碗喝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黎舟元姳将手撑着下巴,看出纥骨颜的慌乱,她冷笑,
“你一定很想赶快离开这儿吧,明日你就解脱了。”
然后指着纥骨颜,指责道:“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我死,盼着我永不得生,”
她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谁都不想让我好过,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念我了。”
今日仲秋,今日是她的生辰,五十年过一次的生辰,
唯一记得的人是元敕行,
多可笑啊,
他是来讽刺自己的。
黎舟元姳斜眼望向纥骨颜背后的沉渊剑,
她“腾”的站起来,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怒吼:“我的阿兄死了,你们都要踩在他头上高喊一声,死得好!”
“母亲被你们迫害,生死未卜,你们谁都盼着他们死,”
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发颤,
黎舟元姳垂下头,沉默片刻,
世人都谓之……
除魔卫道,为民除害。
可这世上她再无兄长……
她讨厌中秋,
因为它除了月亮,从不圆满。
纥骨颜的目光慢慢凝起来,
静静地把黎舟元姳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不落的听完,
他注视黎舟元姳良久,
她已经喝了两壶酒,枕曲藉糟,酩酊大醉。
脸颊上血迹混乱,是被她自己手心随意磨蹭的,
灯半灭,脸上红云布满,娇艳万分。
样子算不上狼狈,可对黎舟元姳来说,是她做过最失态的事情了,
纥骨颜将红衣女子收入眼中,清冷如月的眸光随着女子的动向微微拨动,
原来……
今日是她的生辰,
原来她真的会难过。
……
不知又过去多久,
忽听门外敲门声,应下后是一个侍俾端了碗面进来,
是纥骨颜用传声诀跟楼管家说的,
虽已是大半晚上,但楼管家也没有推脱,便吩咐下人过来送。
纥骨颜见下人走后,他将面移至黎舟元姳面前,介绍道:“人界的长寿面。”
又有些迟疑道:“但你好像不需要这个祝愿。”
反正吃不吃,她不都活了好几百年,
这是人界很多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可黎舟元姳却听错了,
在她醉嗡嗡的耳朵里听的是,你不需要长寿,都不希望你活得久。
黎舟元姳抢过那碗面,傲娇冷哼,放出狠话,“哼,我就要吃,我就要活得长久,待你们一个个死,最好是人界都死绝了我还得去你们坟头踩两脚!”
刚吃一口,黎舟元姳马上吐了出来,嫌弃道:“谁做的这么难吃?”
还挑上了?
黎舟元姳醉意早就达到顶峰,她的脸犹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呼哧呼哧地憋着嘴,
她翘起一根手指,在鼻尖灵活地晃动几下,不着头脑的断定道:“肯定不是赵大厨。”
纥骨颜扬眉,有些疑惑,“赵大厨?”
见纥骨颜求知若渴的表情,让黎舟元姳心里得意,
她大拇指朝着自己,“赵裘岚,在我这里,厨艺,他排第二。”
“第一是谁?”
“我……”然后身子一倒,就要睡过去。
林小娘,
纥骨颜:“?”
他慌忙接住黎舟元姳,
她?
她厨艺了得?
纥骨颜无奈摇了摇头,
还真是王婆卖瓜。
纥骨颜低头看向黎舟元姳,手及脸上的血虽然干了,但她的脸颊一直使劲地往自己身上蹭,
见身上染了一片血,嘴角不由微搐。
急忙拿起面盆上方挂着的手帕,
手却在黎舟元姳面上一停,
他盯着黎舟元姳,迟疑了一会儿,思虑良久,还是下了决定,
轻捏手帕在黎舟元姳脸上擦拭,然后捻住手腕仔细将手掌残留的血迹擦干净。
轻触醺酣的滚烫让纥骨颜冰冷的指腹有了感觉,心里控制不住的噔噔作响。
黎舟元姳似是感觉到了凉意,颇有不适,变得不老实,她靠在纥骨颜胸侧来回翻拥,
好不容易抓起的手又被黎舟元姳挣脱开,
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擦个干净。
刚要扶黎舟元姳坐下,黎舟元姳却一把搂住纥骨颜的脖子,迷迷糊糊呢喃,“虞辞,快扶我到床上休息。”
“你……身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朗了……最近练过?”
然后有些要醒的意思,她一只手顺着脖子缓缓滑下,然后停在一处,
她抓了抓,涨红的眼睛一亮,
“嗯……?怎么练没了?”
纥骨颜:这事儿她经常这样干吗?
她抿嘴咬唇,脑袋在纥骨颜胸前辗转,然后手掌在胸前轻轻一拍,“都说了束胸不要束得太紧,非得把自己当个男人做什么?”
她使劲抬起倦意十足的眼皮,细长白嫩的手指从纥骨颜的喉结一直滑到下颚,颇有调戏的意味。
她嘴角随即勾起一抹讥诮的笑,神志不清,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在我这儿……是个女人我也喜欢。”
“今日我……宠幸你,和我一起睡。”
纥骨颜心里突然漏了一拍,
他急忙推开黎舟元姳,俊逸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也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反正脸上的红潮和黎舟元姳不相上下。
他轻咬朱唇,无措低语,“你清醒一点。”
黎舟元姳被推回了木凳上,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幸好她抓住了桌子一角,
顿时,房间内没有声响,
黎舟元姳低着头,面上却有些狰狞,她只是恨恨咬嘴,一语不发。
莫不是方才摔到哪了?
纥骨颜下意识想蹲下身去看,
“大胆虞辞!”
却被黎舟元姳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大跳,
他忙后退好几步,
黎舟元姳跳起身,怒指纥骨颜,她眯虚着眼睛也没指对方向。
“我很清醒!”
话落之后,一个大步流星往纥骨颜身上一跳,“我要睡觉。”
黎舟元姳腰间的红纱绸带被微风撩起,糊了纥骨颜一脸,纥骨颜两只手下意识往身前伸着,
接住了黎舟元姳,
他动作僵硬,十根手指无措地张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舟元姳却自在,她侧身坐在纥骨颜两只坚实的手臂上,两只腿随意摇晃,红绣鞋在烛火的溺爱下更添醉意。
黎舟元姳习过武,轻功了得,故比一般女子都要轻盈,所以根本不需要很多力气。
“下来。”
纥骨颜的俊脸已经红到了顶峰,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哪个女子,更没有抱过,还是这样抱。
若是被人传出去不得颜面扫地,被人笑掉大牙。
这在他的师门犯得可是大忌,
他谨记男女授受不亲,自尊自爱,可好像自从再遇她后,一直都在打破。
他绝不允许,就算是魔族帝姬亦是如此。
“不要。”
黎舟元姳嗫嚅着两个字,然后两只手将纥骨颜抓的更紧。
黎舟元姳却没有要妥协的意思,纥骨颜愣了一会儿,就要将人放下。
他忽听耳边湿润柔软的哽咽声,
“就抱抱我嘛,我很难受……”
“……虞辞。”
黎舟元姳哪怕是意识神迷,她也要攥紧纥骨颜的衣襟,努力凑在他耳边说话,希望能听清自己的话,
“不要离开我,我很需要你,”
“你若答应……”
“我今日的第一个愿望就许给你。”
脸颊贴着纥骨颜的侧脖,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黎舟元姳的嗓音不脆,连绵地声音却总是止不住发颤发涩。
冰眸陡然窜出一抹慌乱,
怔在原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转了神色,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
第一个愿望……
她也是个把祈愿放的这般重的女子。
因为有很多东西都求不到,
所以才会看的格外重要。
纥骨颜轻轻吸了口气,闭了眼,摊开的手掌往手心一捏,
任由黎舟元姳抱住,
砰!砰!砰!
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啪!
屋外登时变得五颜六色,
这几声把睡梦中的黎舟元姳吵醒,
她睡眼惺忪,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望向窗外,
她似是知道外面是什么,立马跳下来去开门,
只见一个声响后,彩色光芒迅速上升,留下一条灰色的烟雾线,
光萤花朵旋了黑幕漫天,流光溢彩,火星又稀稀疏疏落了下来。
接连而至的烟花升至天空。
纥骨颜立马上前扶住黎舟元姳歪歪斜斜的身体,
他跟随黎舟元姳的目光一同观望外面的烟花宴,
“辞暮尔尔……”
不由看向那个自言自语的女子,像在她脸上临摹一般,
熏红的娇容浮现一抹笑意,眸光渲染着烟花的颜色,她都全全收入眼底,
……
“姳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
“炸药。”
女孩叉腰,瞬间没有兴趣了,“我过生辰阿兄你送我这个?”
“我要回去告诉娘。”嘴里嘟囔着就要告状。
元璟提溜起女孩儿的后襟,女孩儿像是个小兔子,被拖回来。
“这东西可不得了。”
“人界都说……”
辞暮尔尔,
烟火年年。
一岁欢喜,
永绥长乐。
……
阿兄,是你吗?姳儿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