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回到浮生馆后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爬起来。她做了两盘糕点,又拿了些亲自折的元宝纸钱在浮生馆后院烧了。柳先生三人也分别给各自的亲人烧了过去。即使他们的亲人不是魂飞魄散就是早已投胎,妖族也没有过中元节的习俗,但在人间这许多年,免不得入乡随俗。
黄昏时分,浮生馆外就挂起了引魂灯,许多亡魂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浮生馆。浮生馆从来不会亏待来此的客人,方大娘给每个亡灵一人一个馒头一杯热茶,浮生馆门外很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吕琦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有些惊愕,早听闻浮生馆的口碑很好,可没想到竟如此多人。他微微释放出身上的威势,小鬼们纷纷吓得噤若寒蝉,不自觉就给吕琦让了路。
恒娘这时就站在门口,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不高兴了:“我让你来就是欺负我的客人的吗?”
哪知吕琦根本不理她,越过她径直跨进了浮生馆的门。并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恒娘被气了个仰倒,指着吕琦半天没说出话来。但想到今晚还有事,她强压怒火,对吕琦说:“我帮你去买东西,你最好看好这里。”
吕琦点头,言简意赅道:“知道。”
恒娘四处看了看,下意识想带邵玉一起去鬼市,但看了半天没找到人,这才恍然意识到邵玉不在。她突然觉得心里一空,想了想问青泥:
“青泥,和我去鬼市玩玩吗?”
青泥怎么可能不答应,昨天恒娘和柳先生回来,说了今天要去鬼市的事的时候,青泥就很想去。他以为这次恒娘是不会带上他的,没想到恒娘主动问他了。
“去啊,当然去。”
“好,那我们这就走吧。”恒娘说。
于是恒娘和青泥就出了浮生馆,走上了大街。
七月半,鬼门开,百鬼夜行。宁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封门闭户。
鬼市位于宁城东郊三十里的一座荒山脚下,每年只有中元节这日才开。以往每年的中元节,恒娘都忙的脚不沾地,而且鬼市里卖的都是些稀奇古怪、恐怖至极的东西,所以恒娘不常来。青泥就更是没来过了。当年他刚入浮生馆的时候,才刚刚化形,这些年恒娘三人又宠他,是以青泥的修行也是马马虎虎。恒娘几人哪敢让他一个人到鬼市来玩。
一路上恒娘都在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邵玉,加上空气里隐隐浮动着的烟火气,她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可青泥却毫无察觉,他一脸兴奋的问恒娘:
“恒娘,你第1次去鬼市是什么时候啊?”
恒娘认真想了想,说:“大概是刚来宁城那一年吧。”
那一年她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家当,孤身一人义无反顾的来到了宁城。并且在这里开了一家饭馆,名曰浮生馆。说是饭馆,但其实那时候的浮生馆连个店面都没有,只是在一棵大榕树底下支了个茶摊。那时候的宁城也不像现在这么安稳,时常有些大妖恶鬼出没。所以当他们听说恒娘是一只九尾狐妖的时候,也远不如现在这么恐慌。
恒娘来宁城才半个月,浮生馆就被砸了好几次。虽然她每一次都会狠狠的打回去,但这还远不能震慑那些妖怪。
无奈之下,在那一年的七月半,恒娘提了一把破云剑单枪匹马的杀去了鬼市。她听说鬼市是妖魔鬼怪聚集之地,既然逐个击破不能震慑他们,那就一次性解决好了。那一天整个鬼市哀声一片,所有的摊子都被掀翻在地。鬼市里有头有脸又不肯服恒娘的妖魔鬼怪几乎死绝了。事后,那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整整持续了三天。这一战恒娘在宁城彻底打出了名声,从此再无人敢惹她,后来又因为她确实能帮客人们解决问题,所以才被尊称一声胡娘子。那也是恒娘最后一次出手如此狠辣。
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去过几次鬼市,那些妖魔鬼怪们见了她,个个像是老鼠见了猫般噤若寒蝉,恒娘觉得没意思的很,也就渐渐不去了。
后来那一代人死的死走的走,新的妖魔鬼怪逐渐占领了鬼市,他们不知道,或者说已经忘了恒娘当年在鬼市做过什么,他们见了她会和和气气的和她问好,她若是对价格不满意想要讲价,他们还会和她诉苦,甚至是起冲突。恒娘对这些也不在意,从来和他们也都是轻言细语的讲道理,似乎当年那个一夜之间几乎杀光了整个鬼市的女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恒娘边走,一边和青泥说着这些往事:
“我最近一次去鬼市大约也是两三百年前了。你那时候可能还没来浮生馆呢。”
如今再提起这些往事她淡然的很,好像已经隔了很久很久。
青泥听得一脸崇拜和向往:“哇!恒娘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恒娘没好气的拍了青泥的头一下,笑道:“你这辈子想超过我怕是不太可能了,要不下辈子努努力吧。”
说着脚步轻快的走到前面去了。
青泥在她身后哀嚎:“哎哎,恒娘你就不能不要这么打击人吗?”
恒娘弯起了唇角。可青泥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相比起当年那个让人人畏惧的九尾狐,恒娘更喜欢做现在这个可以和小贩们讨价还价的胡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