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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鬼影的两个眼睛依旧像两个黑漆漆的眼窟窿,空洞而无神。

他死了,瞳仁向上翻走,只留下骇人的死白,而眼白又被鬼气侵蚀,于是满眼就成了空洞的黑漆漆。

因为惧怕日光,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白色麻布缠裹着。

欢意冲呆立着不动的鬼影大哥招招手:“过来,剪个指甲。”

她挥挥手中的指甲刀。

“这样没那么吓人,回家后既不容易吓到邻里邻居,也不会惊到猫猫狗狗。”

呆站的鬼影大哥沉默地走过去。

抬起手掌。

咔嚓咔嚓。

看着自己尖锐的黑色指甲被一根一根剪掉。

箫临通知了镇上的村民,那些只留下皮囊的尸体被陆陆续续认领走。

她们的家人带着悲容痛哭一场后带着亲人仅存的皮囊入土为安。

但也并非所有的尸体都有家人来认领,最后还剩下五六具城中女修的尸体。

祁无月示意小金出来刨了个坑,一坑埋了。

挺好,半夜还能窃窃私语,一点都不寂寞。

至于鬼修留下的这些三尸鬼影,祁无月看向欢意,“不然你收了得了?”

欢意犹豫纠结:“有点丑。”

小金见状爪子刨出残影,果断刨出一个更大更深的坑来。

祁无月:“那就也埋了。”

欢意看看鬼影大哥:“还是收了吧。”

一整队的三尸鬼影有十多个,欢意把除了领头鬼影外的全部收进储物空间里吃灰。

至于她感观最好的领头鬼影,先前甚至还帮他拦截其他鬼影,表现良好,欢意决定暂时收为小跟班。

老大和箫哥去查抄鬼修的家底了,欢意一边给她的跟班鬼影修剪过长的指甲,一边好奇地问。

“禾禾是谁?”

有了念灵线,这些失去鬼修操控的傀儡会缓慢生出自己的灵智来,大多和生前执念有关。

鬼影漆黑的眼眶中仿佛有血水流出,无声地张开嘴大喊“禾禾快跑”。

他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中。

欢意叹了口气,缠绕在手指上的丝线连接了放置在鬼影身上的那截念灵线。

一大串属于鬼影记忆的画面涌入识海。

画面中是面容板正的青年和相依为命的妹妹禾禾,那个女孩大概和欢意的年龄差不多。

活泼,爱笑,背着篮子去镇上富户家卖橙花。

通过记忆里的画面,欢意知道了鬼影生前的名字,阿森。

有富户家死了老爷,在镇子上贴出告示招人帮工。

镇上的规矩,安葬死人前要抬着棺材在镇外转几圈,称为唤魂。

唤魂结束后才能葬入祖地。

有钱人的棺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黑黢黢重得要命,足足十八个镇上青壮劳力才抬了起来。

纸钱被撒得满天飘,穿着白麻孝服的队伍长长得像一条水龙,吹奏得唢呐丧音混合着庞大亲属队伍里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低泣声。

那天是傍晚,天空格外得诡谲阴沉,黑云蔽日,透不出一丝亮光。

帮工的赏钱不少,听说下葬结束后还能分到主家给得一块熟肉。

禾禾这个小馋鬼,一听到有肉,什么也不顾了,急急忙忙就给哥哥报了帮工的名额。

阿森和其他的帮工走在队伍的中间抬着那口漆黑的棺材,禾禾为了蹭顿席,跟在跟着呜哩哇啦地哭丧。

因为哭得好会有一串铜钱作为赏钱,所以小丫头扯着嗓子假哭得格外卖力。

阿森从一众蚊蝇嗡嗡般得啜泣声中成功识别出自家妹妹那鬼哭狼嚎一样的假哭。

那哭声极具穿透力。

他嘴角抽搐。

这丫头,真是的,小时候没了亲爹都没见她哭得这么响。

也就铜钱和肉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了。

阿森咬牙抬着沉重的棺材继续前行,木杠将他的半边肩膀压得酸痛。

转悠第一圈的时候,酸痛。

转悠第二圈的时候,只觉得肩头那片火辣辣。

转悠第三圈的时候,肩膀手臂已经仿佛没了知觉。

终于转完了三圈,可以朝着祖地的位置前行。

阿森一边咬牙坚持,一边估算着这次的赏钱够给禾禾置换一身新衣服。

她这个年纪正式拔条的时候,衣服一转眼就缩水了一截。

禾禾身上穿得还是几年前的旧衣服,还是他用旧衣服的废弃布料裁剪下来拼接到了袖口和裤腿口,这才勉强能继续穿。

他已经在镇头刘裁缝处选定了一块带花的布料,给禾禾做一身时新样式的衣裙,已经给了定金,过几日就能去拿了。

说是城中流传出来的样式,镇上的姑娘们都喜欢,争着要做一套那样的衣裙。

禾禾每次见了都用渴望地眼神注视着。

阿森这才醒悟,是啊,禾禾过了今年生辰就满十五了,不知不觉就是大姑娘了。

……至于却没有一件像样体面的衣裙。

他咬牙让刘裁缝订做了一件,本来还在为尾款发愁,但若这次帮工的赏钱到手,不仅能结了衣服的尾款,还有余钱给小丫头改善一段时间的伙食。

这样想着,阿森不知不觉脸上露出笑容来,肩膀也不觉得疼痛了。

送葬的队伍很快到达了祖地,主家人正着手安排下棺事宜。

突然间阴风骤起,尖锐的鬼鸣夹杂着凄厉的嘶吼,怪风将送葬队伍刮得东倒西歪。

卷起得风沙迷得众人无法睁眼,阿森只觉得那口棺材好像变得越来越重。

他不顾风沙大口喘息,腰也被压得弯曲。

耳边传来其他帮工的咒骂声,说这死棺材出奇得重,真他奶奶的邪门。

唾骂声中,沉重的黑木棺材轰然坠地,有人惊恐说“坠棺大凶,不吉利”,也有人小声咒骂“晦气”。

吉不吉的,阿森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前听一个老人说过——

棺材落地,容易惊尸。

主家人大声呵斥着帮工快把棺材抬起来,可天气越来越坏,好像一下子就阴沉了。

那口黑木棺材沉重得像是用铁水浇灌铸成,无论十八名帮工们如何卖力,抬棺时憋得脸赤红,愣是不能将棺材抬起分毫。

嘭、嘭、嘭。

擂鼓般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一声接一声,沉闷、急促,夹杂着令人牙疼的抓挠响。

“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哆嗦着喊了出来。

主家人瞬间变了脸色,帮工也皆是神色惊恐。

“惊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