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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弟子方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脸色一白。

他倒头就拜,连连求饶。

“仙者饶命,都是他威胁我的。”

“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善娘就永远不可能恢复过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听他的吩咐,小人也是被逼无奈。”

蓝衣弟子毫不犹豫地指着死去的霍总管道。

祁无月现在没功夫搭理蓝衣弟子,转身在插在地面上混乱低阶灵剑中拔了一把。

他拔了剑,随手一扔。

灵剑斜插在木灵身前的石板中。

祁无月冷冷道:“你是准备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小阴灵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拦在祁无月身前护住身后的木灵质问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识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箫临脑海中一阵眩晕,仿佛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梵钟音。

遗失的记忆片段浮于眼前,识海中变换了几张寥寥画面。

仿佛同样有个人扔了把剑在他面前。

那把剑很熟悉,很漂亮,像一抹流淌的云气。

剑身布满了封印禁制。

和顾北过的那把仙剑“出岫”上的封印禁制,尤为相似。

“拿着,杀了他。”

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这是他的记忆,在南疆时的记忆。

幼年失去的记忆。

心底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抬头。

看清楚。

想起来。

箫临忍着脑袋快要疼到炸裂的痛楚,拼命地想要去辨认。

头顶上却仿佛压着千重山万重海,难以逾越。

冷汗滑落,骨头嘎吱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成功抬起头的那一霎那。

识海天翻地覆,耳畔轰鸣,他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苍白,苍白,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苍白。

白到极致,刺痛双目,眼睛痛到失明的那一刻。

他看到一截银色发尾。

他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好像有些生气,语气愠怒道。

“拿起覆云,杀了他,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哥哥。

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简直瞬间淹没了他,那一刻,他害怕到不能呼吸。

可……究竟是害怕杀人,还是害怕被抛弃?

“覆、云……”他听到自己轻轻开口,语气生涩,艰难晦涩地如同启蒙时的第一声音调。

祁无月猛然回头,神色带了几分讶异:“嗯?覆云还在你手中?”

箫临下意识摇头。

祁无月:“猜也不应该。”

他回过头去,继续对小阴灵道:“还能是什么意思。”

“要么她自戕,要么我动手。”

“反正现在怨气消散,她也恢复了清醒,当然也该将这几年的因果好好清一下。”

“小孩子起开。”

“凭什么,木姨失去了阿泥弟弟已经很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不依不挠抓着她不放?”小阴灵执意伸开双臂挡在木灵面前,声腔哽咽道。

祁无月冷静道:“没有凭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她报仇报到了别人头上,难道不该她承受这最后的结果吗?”

“报仇没错,滥杀错杀无辜者,罪也。”箫临头痛有所缓解,来到祁无月身边,静静道。

“所谓恩怨分明,你仇人就在你面前,杀不杀在你,不过你身上怨气消散,看来是放下了。

也好,你和邳阳府的恩怨清了之后,七十多名枉死的孩童的怨也该好好清一清了。

毕竟谁也不好一直欠着谁。”祁无月抬手拨开小阴灵,径直看着木灵道。

七十多名孩童,来自数个村庄,虽说是邳阳府的人抓的,可毕竟折在了木灵的手中。

死因还竟然是泄愤。

泄愤?

祁无月在心中嗤笑一声。

拿别人的无辜稚子当替罪羔羊来泄愤,这泄的是什么名堂的愤。

小阴灵拼命地去拉祁无月的手,祈求道:“木姨都能宽恕那个杀人凶手,那些村民可以宽恕木姨吗?”

祁无月不愿跟这小孩在这里争执。

他和木灵有上百年相处的深厚感情,人啊,心总是偏的,帮亲不帮理。

他几乎已经预见,再怎么跟这小孩讲,也是说不明白的,到最后也会成为胡搅蛮缠。

将小阴灵扔到箫临怀里,祁无月蹲在木灵面前,银眸中一片冰冷。

孩子这种生物,最是可爱的紧,他实在喜欢。

七十多个孩子,每一个都有着黑亮的眼睛,白嫩圆弧般的腮帮。

他们在最招人喜爱的年纪里,被迫离开父母,骨肉分离,像一个物品般被人随意摆弄着。

由父母掌上的挚宝沦为他人掌中的替代品。

替代品,拿什么来替呢。

命啊。

替代品终究当不得真,一旦被辨别真伪,下场就是暴怒下的泄愤工具。

修士身负修为,杀人夺子,真是好轻巧的一件事,

好猪狗不如的一群人。

所以从一开始,祁无月都没有打算替邳阳府出手拦下木灵,渣滓本就死有余辜。

邳阳府和怨女什么愁什么恨,去打啊去杀啊。

哪怕尸横遍野,死多少修士都不足惜。

可千不该万不该。

他们竟然扯到了凡人头上。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再柔软不过的母亲。

还一扯就是七十多条孩子的性命,实在是该死。

不知道为什么,祁无月心中煞气横生,他尤为气愤,或者用憎恨二字更为贴切。

简直不敢想,凡尘境这个任务若还没被他们接手,又或是遇到了些不辨是非之辈,让邳阳府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还要拖多少个三年,还要为这件事搭上多少个无辜孩童!

这些事,简直是糟糕透顶。

但此一桩,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了结。

他心中冷漠,面上更是寒凉至极。

祁无月勾了个毫无温度的笑:“也是,你欠村民的障,自然该由他们来结。

他们有多少恨,就势必会在你身上施加多少业障,什么情非得已,也都会留给业火。

反正不消去业障也无法入轮回,我看不如就在此消一消。”

“我师兄手中的火也可助阴灵消除业障,不过听说业障剥落胜过抽骨扒皮,能让人生不如死。

业障淡薄尚可经受,可凡人因果最重,一旦沾染,业障繁杂胜丝线难理。

满手凡人鲜血因果者,往往承受不住那种剧痛,业障还没剥离干净,自己就先撑不住,活活疼到神魂泯灭。”

祁无月细条慢理道:“你若能从其中存活,便就是他们的恕,你若不能,便就是他们的恨。”

小阴灵拼命地在箫临怀中挣扎道:“不!不是这样的,木姨是好人,她也很可怜的!”

他挣扎得太厉害,箫临抬手用灵力束缚住他的手脚。

“可怜不是行凶的借口,谁人不可怜?”

“村民不可怜?”

“还是无辜枉死的孩童不可怜?”

“可怜人就该欺负可怜人吗?”

他语气平静,一句接一句的反问令小阴灵哑口无言。

“何人结因,何人受过,如此,方为恩怨皆清。”

木灵看着插在面前的剑,静静伸出了指尖,触及剑刃锋芒。

精钢所制,剑身明亮如镜,愰然映着木灵一张茫然面容。

她缓缓抬起头来,似在问他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杀了他们吗?那些孩子……”

她这副情状……

不对。

箫临脑海中钝痛不止,拖累着整个人的思绪都有些迟缓,但他还是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按了按神经痛到麻木的额角,箫临俊美容颜上显露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下一秒又被掩饰得毫无踪迹。

他缓了片刻道:“昭昭,此事有盲点,从村民口中确认,七十条性命属实,可这件事,一开始告诉我们的人却是——”

蓝衣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