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篌自然是要盯着我们的,便大步迈开率先走进了屋内。
我和若枫点点头,他便心领神会地随我一起进了涂山篌的房间。
涂山篌单手拉开床帏,对我一歪头:“兰大姑娘,请吧。”
我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指尖潮湿。
我吓了一跳,忙收回手,见手上沾了鲜红的血迹。
我暗唾了一声,捻了捻手指头,又掀了一下枕头,顺便拿涂山篌的枕巾狠狠擦了下手,这才拾起掉落在枕头边上的那枚日辉晶石。
“大少主,那我们这就告退了。”我转身对涂山篌行了一礼。
他凑近我,低低地说了一声:“我们走着瞧。”
我不敢抬头看他,权当没听到,领着若枫和谷熠、洪莹便回了涂山璟那里。
涂山璟的房间里还黑着,我见状便谢过谷熠、洪莹,他们依旧回书房外当差。若枫受了点小伤,但他说不严重,自回房去擦药了。
我先是去洗了个手,然后揣着一腔跳得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走到涂山璟的房门口。
脚步此刻仿佛有千钧重,难以迈步,又仿佛生了风,想要立马就逃开。
可惜我不能逃。
今晚上是静夜当值,他那个样子,房间里那个样子,是断断不能让静夜看到的。
所以我硬着头皮,轻轻地推开了门,想着至少先把房间收拾了。
一室的热度早已消散,只剩我闻惯了的香,幽幽地钻进鼻子。我猛然回想起一些片段,和贴身闻着他这香的场景。
我在黑暗中,红着脸往他床前走,想要看看他醒了没有。
一只手揽上了我的腰,我一惊,但是随即馥郁的白檀香气便将我包裹住,加上腰间手指的长度,我便知道身后是他了。
把着他的手,一瞬间我掠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没解净吧?还来啊我有点受不了了怎么药效这么持久的嘛?”
“你去哪了?”涂山璟的声音有些暗哑,在我耳畔响起。
“我……”我原本打算打个大胜仗,回来给他捷报的,结果有点阴差阳错,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了。
“醒来后不见你,我出去问了幽,他说,你到大哥那里去了?”他松开手,走到桌旁点亮了蜡烛,烛影摇晃,我有点分不清他脸上的红晕是他自己的还是红烛映上去的。
“是,有点事情,但是办岔了,不过目前没什么大碍,待我跟公子细细道来。”我乖顺地回道。
“好,那么,从哪里开始呢?”他坐到凳子上。
我偷眼瞧他:“公子还记得多少呢?我是说,晚上下雨之前……?”
他手拄着额头旁侧,眼波流转,歪头回道:“我从书房回来,忙得有点饿了,见桌子上放着一盘桃花糕,就吃了,吃完,便觉得……”
我听罢忙也走到桌旁,见上面果然放着一个白瓷盘,点心被吃光了,只剩一点碎渣子。
原来在这儿。他不是喝了酒,他是吃了点心才中的药。
“就觉得好热,周身仿佛有蚂蚁在爬,心里也痒痒的,像失了神智似的。”他继续道。
“公子这是中了……药了。”我回道。
“嗯,我想也是。”他望向我,握住了我的手,开口道:“你怎么样?”
我一惊:“公子你还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记得一些片段,连不太上。但是,醒来后我看见……”说罢他垂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床上有一些干了的血迹……”
饶是我脸皮够厚,此刻也不禁脸上一红,好在烛光昏暗看不出。
我抽回我的手想要背过身去。
他忙起身拽住我的手,把我拉近他的身旁。
“我……你放心,我会禀明给奶奶,给你一个名分的。”他眼神盈盈若水,脉脉含情。
然而我听了他这话,心下一颤。
“别……”我喃喃道。
“嗯?”他有些不解,眨着眼睛望着我,像是书院里好学的孩童。
“别告诉太夫人,谁都别说。”我抬头望向他。
“也是,还没揪出来这下药之人,我们先不动声色。等到揪出来以后,你再换发髻样式,现在就先和平时一样,不做妇人打扮。”他点点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握着我的手,半晌后紧了一下,面上神色变成孩童被先生教训过般的委屈样子,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点点头。
他急道:“你可是在怪我?怪我还没表明心迹,遭此一劫就糊里糊涂地先与你——”
我抬起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嘴,触手间依然是记忆中的那样柔软:“我没怪你。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何必要追究是劫是缘。”
他紧蹙的眉毛舒展了开些,轻轻地吻了吻我的掌心,又开口道:“那,你为什么……?”
我看着他,放下手,心一横说道:“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面对着这明知道会沉沦其中的柔情,是不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去。
没想好我到底有没有勇气,能够在他和原来世界的家人朋友之间做出选择。
没想好当爱掺杂了独占的欲念,会不会滋生妒忌和不甘,在不该失去冷静的时候失去冷静。
他一瞬间露出些无助,随即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我轻轻地揽在怀中。
我心下软成一片,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他闷闷地说道:“那,我等你想好。”
我眼睛一热,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答道:“好。”
他的脸庞贴着我的耳朵,声音透过骨肉传过来:“你不要想太久。”
我摩挲着他的后背,答道:“好。”
既说了开,他也知我们彼此有意,还是很开心似的,抱着我坐下。
我见他伸手去那盘子里沾了一些点心剩下的渣子,凑到鼻下闻了闻,忙拉下他的手,急道:“当心余毒!”
他笑了,笑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丝意味深长:“你在怕什么?”
我面上一红,这回离得近了,怕是被他看得真切。
我嘴硬道:“我才没有怕!”
他在我身下颠了颠腿,笑道:“是是是,你胆子最大了!都不怕,我怕你才对。我是嗅一嗅这点心的味道,以后若再出现,就不会中招啦。这点心既然蹊跷,一时半会儿估计查不出来是府里哪个摆在这里的。不如明天我拿去让春明查一查,什么做的,哪里卖的,顺藤摸瓜,都给他们揪出来!”
我想了想,把下午防风意映的侍女来送酒的事情跟他说了。
他眉头一皱:“防风小姐送的酒里也有药?而且原本是要给我下的药?她为什么下药给我?”
我心说,那是因为她想早点和你生米煮成熟饭,等你药效发作正好是你俩“接风洗尘”的时候,她就可以坐实她的涂山家二少主夫人地位,这样她就可以手里抓着你的钱贴补娘家,低头抬头都看见你的大哥她的亲亲心上人,却没想到被我把酒送去给了涂山篌……等等,如果和涂山篌缠绵的不是她,那为什么她的侍女喧昼在我去的时候还一直守在房外呢?
涂山璟见我沉思,没做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想……可能,是她家里亏空太大,她急着用彩礼钱补亏空来周转,这才着急上门吧……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这样便能坐实她的二少主夫人身份。还有大少主——”我揣摩着,如何能不伤他自尊地点破他大哥和防风意映的私情。
“大哥怎么了?”他睁大了眼睛疑惑道。
“大少主……大少主他……他见了二少主有什么好的,都想抢,东西也是,人……也是。”我抬眼望着他说道。
“大哥他?!”涂山璟脸上微有怒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