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轻咳了一声,说道“这里写的是黑猪走子,我没听过这是什么。”
我也没听过,我俩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我突然猛一拍大腿:“是不是肘子啊?!我想起来了,大哥他曾说在员外家吃过黑猪肘子,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美味。”
涂山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和我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说道:“我道是什么珍稀的部位!闹了半天竟是个大白字!”
我按住眼角笑出的泪,说道:“大哥真是有趣!这信写得仿佛他就在我身边叨叨!”
涂山璟弯起嘴角继续念道:“'下回见面,哥请你吃黑猪肘子,再打上八两女儿红,咱哥儿俩不醉不归!'”念完,他把信折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从未见他像刚才这样大笑过,此刻也是个余韵未消的笑模样。脸上因为笑得太过泛上了一些红晕,面若桃花,眼似春水。
我心中一动,感觉心跳快了些,直直地盯着他出神。
他见我出神,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深邃,随即又变得宛若明珠生晕,光华流转。他轻轻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我脸上热热的,垂了眸答道:“我在看公子,公子真是好看,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略略凑近了些,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更轻声地说道:“那怎么又低了头不看了?”
我一抬头:“我——”
我与他目光碰到一起,如点点星,像丝丝柳,交缠缭绕,欲语还羞。
我咬咬嘴唇,继续道:“我怕看公子看习惯了,再看别人就没法入眼了。”
他笑道:“那你不如一直习惯,也不必去看别人。”
我突然蹦出一句破坏气氛的话:“公子,我的卖身契是在你手里吗?”
他被我这煞风景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笑容敛去。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在,不过应该还收在涂山府里……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可是你要回辰荣府去给丰隆做侍妾?他想赎你是吗?”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想问问。那,我当初是值——我当初身价是多少银子啊?”
涂山璟面色松弛了些,回道:“我记得你与静夜、蓝媚一样,每人五百两银子身价进的府。”
我“哈!”了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值钱,就之前中秋他赏给我的银子就差不多能赎身了。
见我思索,他抿了下嘴,问道:“那……你可是想赎身出府了?你在外面有想做的事情了?”
我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哎呀,忘记了嘛,就问问,就问问哈。”
他沉默不语,星眸中闪过一丝探寻般的光,如流星划过夜空。
“事出寻常,必有蹊跷,好端端地你为何问起了这个?说吧,你到底什么用意?说出来听听,我才知难不难办到。”他正色道。
是呢,方才气氛正好,我兀地问这个做什么呢?我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身价贵不贵?不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想着替自己赎身,只想好好待在他的身边,朝夕相处便很满足了。
那我是想知道我身价贵不贵,别人会不会买了我去?不至于,我入府多年,早已经是他用惯了的贴身丫鬟,虽然“失忆”后忘记了很多活计的做法儿,但是也添了许多新花样,时而博他一笑,时而给他助些力,瞧着他的样子不至于嫌弃我。
排除了这些可能,剩下的方向就指向了答案。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在感到幸福、温馨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这里来。
因为我的幸福和温馨全指望着他,凭着他的一句话,就可以颠覆我的世界,决定我的去向。他在外面的世界翻手为云,回到府里之于我,仍旧可以覆手为雨,让我的世界降下泼天大雨,浇灭我的希望之火,快乐之光。
思及至此,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说道:“公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柔声说道:“你说。我能办到的,我皆可以去办。”
我嘴唇微微发抖,简单的一句话竟似有千钧重,到了嘴边竟难宣之于口。
他也不急躁,只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我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请公子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原因,只要不涉及到公子的生命安全,不要再把我送人了。”
说完我偷眼看他的反应,只见他眼圈微微发红,清亮的眼眸中难得起了波澜,脸上浮现的说不好是悲还是怒。
我担心言重,忙补充道:“我不是责怪公子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在公子身边惯了,又忘了太多,只恐外面风刀霜剑……不如在公子身边,朝朝暮暮——”
“我明白。”他突然出声,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
“我答应你,再不把你送人了。”他一字一句,像宣誓般郑重,手上传来的热度,像那日温泉中为我疗伤时一样炽热,从手心一直灼烧到了我的心里。
我眼眶有点热,这段时间一直不明不白在心头盘根错节的郁结瞬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他没有一丝丝犹豫,也没有流露哪怕一丁点儿被我拂了面子的懊恼,一口便答应了,只剩满眼的心疼。
窗外风声交错,屋内只有他与我。纵使寒气被风驱动,从窗缝中钻进来,也被我们周身的热度化开,变成与屋内温度一样的温暖。
“你,你若是到了岁数不愿意出府,那便留在府中……”他开口道。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手轻掩淡红色的唇轻咳了一声,又说道:“留在府中,左右涂山府家大业大,不怕多养你一个。到时候月例银子年年涨,年底我再——”
我轻轻地笑了,伸手掩住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还是那么软,指尖传来柔柔的暖意。
“多谢公子。有公子这份心意,兰香足矣。”
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却没拿下来,任由我的手指继续轻放在他的唇上。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长久地红着眼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