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端的剑被我拽住,他又“喂”了一声,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对我说道:“我们说好的,你又变卦,你不怕我拿了你去,把那百般折磨手段用在你身上?”
我歪嘴一笑,说道:“我死都不怕,你说我会不会怕你?你收了剑我也会寻别的方法,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们怎么都防不住的。”
他翻了个白眼,一副“算我怕了你行了吧”的表情。
钧亦思索了片刻,收了剑,掏出个哨子吹了一声。在他近旁打斗的士兵不解地看向他,问道:“大人?”
钧亦又狠狠地吹了一下哨子,营地上和山洞里的兵刃之声渐停,只剩下流火箭点燃的干草枯枝在毕剥燃烧。
在众目睽睽之中,我走到营地中间。
我看见胖子挂了彩,于是掏出大哥给我的小药瓶,走到他身边高声道:“哥,你多保重!我随他们去了,后会有期!”
胖子有点懵,但还是接过了我的小药瓶。
我又低声说:“往西跑,别回头。一直跑到清水镇。”
他点点头,攥紧了小药瓶,低声说道:“我记住了。你……你也多保重。”
我又高声说道:“谢谢大哥,我不骑你们的马了,饿得怪瘦的快走不动了都,我骑他们的马就好!”
说罢我转身回到钧亦身边,问道:“马呢?我要骑不颠的一匹!”
钧亦看了我一眼,一扬手,一个小兵默默牵过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
我连滚带爬地上了马,鬼方端见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斜了他一眼,跟钧亦说:“走吧。”
钧亦一挥手:“撤退!”便领着一众士兵打道回府。
我们一连走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回到了轵邑城。一路上鬼方端缠着我给他讲故事。一开始我还给他讲些侠义故事,后来我被他缠得不行,净挑那聊斋里顶顶吓人的鬼故事给他讲,他听了不但不害怕,还问我细节,比如具体如何杀鬼,鬼又究竟如何害人,我翻了无数个白眼,这小子敢情是在我这进修培训专业技能呢。
进了轵邑城,钧亦马不停蹄地把我带到一处豪华的行馆。鬼方端也跟着进了前厅,被赐了座。
喝了一壶热气腾腾的上好金骏眉,我等得快不耐烦了,才见玱玹风尘仆仆从行馆外回来。
他身着藏蓝色暗金纹锦袍,头束雕花金冠,正中镶一枚蓝宝石,依旧神色冷峻,只是比初次见他憔悴了一些,眉眼间有些疲累。
他急促地走进前厅,目光扫视了一圈,坐下轻启薄唇:“怎么说?”
鬼方端起身一拱手:“殿下,差事办到一半,查出了更紧要的事情,我和钧亦不敢耽搁,赶紧领人回来复命。”
玱玹看向钧亦,钧亦走上前去跟他耳语。
只见他神色大变,手紧紧地攥住茶盏,随即又松开。他目光如刀,直直地切向我:“可是真的?!”
我收下他的眼刀,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说道:“她还活着。”
玱玹猛地起身,一副要哭的表情,随即又稳住了,强按捺着情绪问我:“我怎知你不是在诓我?!我找她之事,天下知晓的人不在少数。”
我直直地看向他:“我要见森莺和小薇。”
钧亦上前一步,喝道:“主上在问你话呢!你怎敢顾左右而言他?!”
我吹吹茶水的热气,悠悠地说道:“他有挂念之人,我又何尝没有呢?这滋味儿,想必他比我更清楚吧!”
玱玹跌坐回雕花木椅,大声吼道:“钧亦!去请!”
钧亦不敢多停留一刻,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奔出前厅,往后院去了。
玱玹双目赤红欲滴血般,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只作不知,偏过头看了一眼鬼方端。
他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端着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个不停,见我看他,咧嘴一笑。
不多时,钧亦领着身披黑色大氅的森莺,和穿着桃红夹袄的小薇匆匆赶来。小薇离老远见是我,忙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姑——瑞阳!小薇好想你!”
森莺则容色清减,眼圈微红,望着我,嘴唇直颤抖。
我摸摸她的小辫子,开口问道:“小薇,你可好?疗伤了吗?你的刺……”
小薇搂紧了我的胳膊,答道:“小薇没事了!这个哥哥请大夫给我看伤上药,又给我吃了灵药,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等被拔掉的刺长出来啦!”
我拍拍她的背,眼睛酸酸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我看向走进来的森莺,问道:“你……你可好?”
森莺手捏着大氅的一圈毛领,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多谢关心,森莺已是受损之人,无所谓好不好的。”
我想她大概还没从阴影中走来,需要我以后再劝劝她,安慰安慰,此时当着众多男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玱玹开口道:“白公子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拿了一千两黄金来赎人,不知你们破落户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松开小薇看向他,笑道:“我们破落了,可是老家还没破落,亲戚旁系,左邻右舍,想要借一些还是临时借得到的。”
玱玹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啊,白公子忙着借钱,连面都不露一次,想必这一千两黄金让他跑掉了鞋底吧?”
我回道:“公子不必挂怀,等会我回去了,自会给他纳上。”
他眼睛一瞪:“你等会还想走?!”
我微微一笑:“如何走不得呢?”
他又站起身,朗声道:“好了,人你也见过了,该说正事了吧?钧亦,你先把他们先领下去,我要问他话。”
一句话让他说得咬牙切齿。
钧亦引着小薇、森莺,还有恋恋不舍的鬼方端下去了。
玱玹急急走到我面前,自上而下地瞪着我,说道:“你说,她在哪?过得怎么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仰头直视他的目光,回道:“她过得还好,物质虽不富裕,却很是平静。你也知道,这平静二字,对她最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