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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十三姐不停的厮打面前的婆子,对方却不吭声,直接捆住她的手脚,在另一个婆子协助下将她扔进了车里。片刻后,潇潇也被扔了进来,继而马车动了起来。

十三姐后悔了,早晓得她会遇到这面慈心黑的女强梁,还不如不出来。早晓得这面相敦厚的车夫是拐子,她还不如直接自戕。如今落到这种地步,她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啥还跟上次一样?”远处的郑直瞪了眼刘三“直接把她送回家。”

刘三立刻点头哈腰“对对对,姑奶奶跟徐姨娘不同。”

郑直哭笑不得“赶紧的,你亲自去,别又把人吓得……”

“那不能够,不能够。上次都是六哥和总旗坏的事。”刘三赶忙撇清“再者那位潇潇姑娘也在。”

郑直点点头“走吧。”

刘三赶紧应了一声,跑向不远处他临时顾来的几个村妇。结账够,招呼手下追马车去了。

郑直松了口气,这得亏是被他晓得了,否则回去,他不被人咬死。刚刚正吃酒,十三姐的丫头潇潇就找了过来,将那位的筹划和盘托出。之所以如此,很简单,这丫头跟十三姐固然姐妹情深,可对方终究是三太太省吃俭用供养出来的,心里晓得站在哪一边。郑直对于十三姐的异想天开哭笑不得,出家做尼姑?如今的尼庵,有多少是守清规戒律的?旁的不提,真定的白衣庵他上京前可是睡了个遍。管你愿不愿意,管你遁世之前是什么人,由不得你。

至于如此一来潇潇就暴露了?想多了,以十三姐的执拗,她还真的想不到。

十三姐浑浑噩噩的被婆子从车厢里抬出来,穿过熟悉的夹道,来到后院。进了屋就看到了帷幕之后的熟悉身影,三太太。待嘴里破布被取下,十三姐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三太太已经听赵家表嫂读了郑十七的信,晓得前因后果,冷笑“找人牙子把那个贱婢发卖了。”

“不不不,你不能。”十三姐顿时止住了哭声“娘,求求你,飘飘已经没了,都是女儿的错,求娘给女儿留下一个贴心人吧。”

“呦,这说的跟我多苛责你一般。”三太太依旧冷笑“对,我还忘告诉你了,我不是你娘。”

十三姐一愣,粲然一笑“您也不认我了?”

“呦,听这意思,我还没理了。”三太太瞪了眼一旁的唐小姨妈。

对方一愣,待三太太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试探着往帷幕走了几步。见三太太不吭声,这才走了出去,腊梅立刻将帷幕封好。月份大了,若非迫不得已,三太太可不愿意抛头露面。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莫讲这伤情分的话。”唐小姨妈走到十三姐跟前将绳子解开,扶着对方走了出去。

三太太则疲惫的看向为她按摩的唐姨妈“你也去吧。”

唐姨妈自然晓得对方要和赵家表嫂说话,起身道“行。”与赵家表嫂交换了眼神后,走了出去。

“惠静师太有消息了吗?”三太太看向赵家表嫂。

宣府那边一传来鞑靼入寇的消息,她就晓得十三姐的亲事哪怕成了也多半是守寡。立刻拿了一千两银子,让赵家表嫂派人去找惠静师太。却不想这个没良心的收银子时甜言蜜语,转过头就再也不露面了。瞅着今个儿若非十三姐这一出,赵家表嫂依旧不会过来。

“哪有那么快。”赵家表嫂斜靠在炕座上,一边把玩手里的玉镯一边道“毕竟一年多了。”

“给你的银子……”三太太恼火的瞪了眼赵家表嫂,不用问,那些银子,过了对方的手,至少短了一半“行了,你把那些人交给我。”

“您这是不信我?”赵家表嫂本来有些心虚,一听不高兴了“我那里也一堆事,赵家那边的亲戚正期间惹是生非,还不是要我去给二嫂,四嫂那里赔不是。”

因为郑直偷人偷惯了,因此留了朱千户看家。朱千户自然有分寸,对各院严防死守。只是之后老太太被十七太太请去住在后街,朱千户的人就被二嫂和四嫂禀明老太太撤了。这本来是防止那些血气方刚的家丁与内院出事,不曾想反而便宜了赵家人,整日惹是生非。

三太太冷着脸道“用你,你三心二意;不用你,你又不高兴。怎么着,等那个没良心的回来让他办?”

赵家表嫂迟疑片刻“要不您再给我一千两,半个月内准保有消息。”

“好好好。”三太太怒极反笑“那可是你的亲妹子。”

“她如今吃的苦,比起太太和我之前可差远了。”赵家表嫂也有自个的道理“就妹妹这脾气,若是不治治,就算请来了惠静师太,嫁进来也多半是不成的。他那脾气太太还不晓得,也就太太能治得了。”

事已至此,不论是三太太还是赵家表嫂都已经有了共识,十三姐还是和她们作伴吧。如今局势渐渐明朗,虽然全是那老光棍的人了,可因为身份,都是单门立户,而如今郑家五房只有十四哥那个位置空着。

原本曹二娘是铁板钉钉的,结果出了曹大姐的事,再加上老太太,这就悬了。于是本来在曹二娘的事情上一直中立的三太太,还有冷眼旁观的赵家表嫂,如今和六太太还有十嫂,十七嫂愈发活络起来,在牵扯曹家的事情上,也积极了很多。

“呦,这捻酸泼醋的,在这等着我呢?”三太太无语“这是瞅准了你表兄没回来是吧?莫忘了,山东老家你还有三个表兄。”

赵家表嫂一听,只好退了一步“那就再出五百两。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你,五百两又不多。”

“你也没少了。”三太太不想纠缠下去,这都是前世的债“五百两,一会给你,赶紧派人去找,半个月内拿不出来消息,我可不依你。”

赵家表嫂立刻道“一定,奴这就去。”讲完起身,走了出去。

实话实说,如今莫讲五百两,就是万儿八千她都不在乎,可谁又会嫌弃银子多了烫手。左划拉一点右划拉一点,就够她平日用的了,剩下的自然是颜大姐的,毕竟这辈子她就指望着这一个。当然,若是三太太这次肚子里依旧是男胎,那就不得不另做打算,日后还要再从对方那里多花拉些。

三太太轻抚额头,算了算了,一次是丢人,两次也是丢人。只要都安稳,她还在乎什么。

因为旨意是让郑直随同反正的塞因度杜鲁等人一同进京,因此在没有新得旨意出来前,众人只能等在距离京师五十里的榆河驿。有郑虎在,可闷坏了郑直,他只好带着郑墨每日在驻地闲逛。

“原来是王主事。”走的夜路多了,总要遇到鬼,今日他就在营内遇到了刚刚点闸完毕,回来的兵部主事王主事“不晓得俺们要在这里待到啥时候?”

“郑中允问的,非俺可以知晓。”王主事回答的不卑不亢。虽然他算是前辈,奈何郑直双榜状元,品级远超他,如此也不算失礼。

“如此,在下告辞了。”郑直一听,没了兴趣。

“俺听人讲,郑中允也曾入道?”王主事却开口。

“正是。”郑直在隆兴观六年也就是身兼多职的火工道童,不过他并不打算示弱“王主事若是问道家的事,就大可不必了,俺就学了个‘不求甚解’。”

王主事一愣,哭笑不得“那未知‘知行合一’如何解释?”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郑直也没当回事。

“这与朱夫子的‘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有何不同?”王主事好奇的询问。

“求理于吾心。”郑直还好之前为了在程文面前有所表现把那本晦涩难懂的《传习录》瞅了好几遍,如今虽然记忆模糊,却也足可以拿过来充数“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合二为一?”王主事眼前一亮。

“内外合一谓之至道,知行合一谓之至学,如是则天地乾坤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在我矣。”郑直拱拱手“俺还有事……”

“在下最后一问,郑中允悟出的这些,是儒门还是道门?”王主事打断郑直的话“亦或者旁的?”

“非儒非道。”郑直拱拱手走了,他哪晓得那个王阳明的心学从哪悟出来的。郑直读书,除了兵法和有意思的史书,话本外从来都是不求甚解。中了状元之后,那些之乎者也的书早就丢在书房充门面了。

本来以为之后和这位王主事也不会有再多交集,不曾想对方当日晚饭之后又找了来,讲的还是似是而非,没有定论的理学各种争论。

郑直听着就头疼,却又不想堕了名头,于是继续用《传习录》里的话回复。然后这就没完没了,之后几日对方一有空就找过来,问题慢慢的集中到了“知行合一”上。

如此当六月二十八得知明日就可全军拔营入京时,郑直差点想哭。终于解脱了,这个叫王守仁的主事已经把他快掏空了。

“明日入京,想必行俭就要忙碌起来了。”王守仁与郑直慢慢熟络,如今过来,不用招呼,就从郑直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然后等着郑墨送来的一碗茶。

“身不由己。”郑直对王守仁也没了开始礼遇,甚至对方刚刚进来,他动都没动地方,继续就着炸花生小酌一杯。

开始自然不是这样的,可当王守仁问他“该如何做到‘知行合一’”时,郑直干脆用道家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回了。本来还头疼该如何与那个‘知行合一’联系上,不曾想王守仁如同得到了啥了不起的密辛般,自个就找了一堆郑直听过没听过,看过没看过的书来佐证。郑直见此,索性也不装高深莫测了,该吃吃该喝喝,反正自有守仁为俺辩解。

“行俭误会俺了。”王守仁却摆摆手“这正是将行俭的心学推而广之的好机会。毕竟若是行俭的‘心学’能在翰林院得到同僚认可,那么何愁天下没有同路人?”

郑直咯嘣咯嘣嚼着花生豆,王守仁讲的这些,郑直可从来没想过,更不会去做。翰林院里,除了他,哪怕是郑宽都可以讲学富五车。若是真的如此,那才叫班门弄斧呢。

“行俭可是因为前事心存顾虑?”王守仁懂了“其实朝中还有一些如同行俭一般,想要变革的才俊,只是他们个个桀骜不驯。若是行俭能够得到他们的赞同,必将‘吾道不孤’。”

郑直拿起烟点上,青年才俊?王守仁的想法虽然好,可是行不通。对付桀骜不驯之徒,他一般用银子砸,砸不动就用刀砍。可唯独没有想过降服,划不来。一个不慎,他的两榜状元名头就毁了。

“行俭可是担心被有心人指摘?”王守仁又懂了,主动请缨道“若是行俭不嫌弃,俺愿意为行俭居中联络。”

郑直端起酒碗“干!”

王守仁心领神会,端起郑墨送来的茶“干。”喝完之后,心有所感“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苦遮迷。而今指与真头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郑直放下酒碗“好好好。守仁兄……”

“行俭日后称呼俺‘阳明子’就好。”王守仁道“俺成亲后在阳明山研习过道家经典,奈何学艺不精,如同当初‘格竹’一般,无所得。”

“阳明子……还是阳明兄吧。”郑直讲着拗口“这世上有付出必有所得,只是你我不自知。”他立刻记起杨儒的话“如同幼儿,咿呀学语,他发对了音,你我才有回应。那么自然就记住了,下次需要时就会如此发音。”

“知行合一,稚儿学语。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王守仁又又懂了“果然与行俭相谈,总能发人深省。”

郑直不由腹诽,王阳明的诗咋听都像是打油诗,对方的殿试第七名不会也是走后门得来的吧?毕竟王阳明的爹……王阳明?阳明子?王阳明?郑直错愕的看向又又又懂了的对面之人,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