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皇子倒台后,朝堂形势几近一日一变,
素日追随宋景行的官员不止要在二皇子一案中保全自身,还要另则“明主”,
盛京中明面一如往日平和,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你来我往,设宴做局枚不胜数,
抱团拉拢人也便罢了,偏偏还在官职任免和赈灾打仗事上插手,
就连景泰帝都被这群急于争夺从龙之功的臣子们,给气的昏过去了两次,
如今大病未愈,心底更是堵了一口气:
好啊,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就忙着找新主子了!这分明就是盼着朕死啊!
景泰帝暴怒之下,不仅把一众拉帮结伙的官员都踹了下去,就连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统领都换了人,
朝堂上大换血,宋京章私下结交拉拢的人也多有波及,
拉着幕僚商议了整整一夜,又想着他走的路子,
终究还是决定弃车报帅,暂且蛰伏,继续做着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被迫一连两月忙于夺嫡大事,
莫说想着净水胡同宅子里惹怒他的外室了,
就连皇子所的后院女人,和病歪歪的庶长女有传了御医都没工夫理会,
就在即将逼得老大狗急跳墙,即将铤而走险时,却忽地收到顾晚虞要不行了的消息。
“什么?”
宋京章不顾写了一半,打算上奏的奏折沾染上豆大的墨迹,抬头拧眉看向赵有正,
赵有正垂头躬身,心中亦是暗暗叫苦,
当初爷通知断了供给,他有心留一手,也是时刻留意着那府里的动静,
后看到因支撑不住,把府里的下人散出来时,
还悄悄把人都截了下来,送到了庄子上,只不过没敢告诉爷罢了,
本以为万无一失,等有朝一日这位主子复宠,再把人给送回去,也显得他做事周全不是?
可没承想,还打算的好好的呢,结果不过月余工夫没顾上,就得了个顾氏病重不行了的消息,
他惊的忙去打听,
却什么也没能打听出来,
派人去问徐令,也只说好似是得了急症,不知具体缘由。
哎哟,这叫什么事啊!
他也知晓自家爷的性子,
若是人真的不行了,那必定是会去见那位主子最后一面的,
故在问不出什么消息后,只能先过来上禀了。
现下听到宋京章难以置信的发问,也只能再开口重复一遍,
“听徐令禀报,净水胡同的顾主子病重,许是快要不行了。”
“啪!”上好的湖笔摔落到奏折上,毁了那精心写了半日的奏折,
宋京章却是顾不上这许多,转身大迈步出了书房,
赵有正也是早有预料,来之前就吩咐人把马备好,
宋京章出了宫,便上马直奔净水胡同,赵有正紧随其后。
主仆前脚刚出了宫,这边林氏便收到了消息,
“娘娘,书房那边来报,爷出宫去了。”
林氏挑了挑唇,轻轻抚过手上的玉如意,
“看来那边是真要不行了。”
嘴角噙笑,林氏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二,“确定痕迹都清扫干净了?”
林二当即垂头恭敬回道:
“是,娘娘放心,知情人皆已灭口,不过为免露了痕迹,在那边府里的那个小丫鬟,还没料理。”
林氏点点头,“做的不错,至于那个丫鬟,就不需要咱们费心了。”
望了眼宫外方向,
林氏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按照宋京章的性子,若是顾氏去了,那些底下伺候的,恐怕一个也逃不了。
“咱们就且等着便是。”
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林氏便搭着乃嬷嬷的手,回了里间小憩,静等消息。
另一边,宋京章快马加鞭下,很快就到了净水胡同,
还没到府门前,便发现了不对,
他自觉不过短短几些日子没过来而已,
印象中净水胡同这处宅子,还是一如往日,
看到他便默契恭敬又不会明言的奴才,
她原是有许多事想要和陈慎贞嘱咐的,
但如今,看着她那微微耸起的小腹,以及因孕育子嗣而微微发福的身材与柔和的笑脸,
那些话,就如同一根刺,生生卡在了喉咙间,
顾晚虞面浮痛色,指扣茶盏,呼吸发颤,
身在局中,刃悬颈上,可她竟这样天真,心存侥幸,欲求两全之法。
顾晚虞张了张口,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我对不住你……”
陈慎贞握住她的手掌,其内微凉,竟不复往日温热。
“主子这话就是折煞我了,若没有主子您,我也活不到今日,更别提报仇一事,”
“任何事,皆有代价,如今,也不过是最小的罢了,所以主子实在莫这般说。”
“几个月了?”顾晚虞拉她坐下。
“快五个月了。”
顾晚虞心里掐算了下时间,正是发现永安侯背后主子是二皇子的那段日子,
“怎得不早告诉我一声,若是知晓你……”
“若是早知晓,奴家早就打了。”陈慎贞轻抚了下小腹,对她扬起淡淡的笑颜,
“主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当初不过事态紧急,再加上一时没注意,”
她沦落风尘多年,早就被楼子里的药伤了身子,也是万万没想到还会能有孕的一天,
许是体质原因,也没有什么反应,仅仅是嗜睡惫懒了些,
当时不过以为是着了算计或者仅仅是身子不适罢了,可那时正在关键时刻,
哪里又顾得上这些,
等永安候府被抄,匆匆逃回那小宅子,
事态平息后才想起,叫来大夫一把脉,却是已经快三月了,都坐稳了胎,
怀上不容易,那般逃命颠簸下都没落胎,也算与她有缘,
左思右想,纠结一番,终究是没打了,
她想着不过小事,也就没特意禀报,
后又逢上顾晚虞不明缘由的颓然,也没好意思打扰,就一直到了今日。
“不过有了便有了,生下来,日后也算个倚靠,奴家还要谢主子,若是没有主子,也没这一道缘分,报完仇,奴家恐怕也就撒手去了。”
顾晚虞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懂,
陈慎贞说的轻巧,她却能听出这隐藏在平静话语之下的彷徨与迷茫、纠结与忐忑。
“所以,有了这个孩子,也不算坏事。”陈慎贞搭上她的手,微微一笑。
顾晚虞看着她的笑,微微垂眸,牵动嘴角,也露出和缓的笑,
似真的被她说服了的模样,随后便拉着她的手再没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