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今安冷冷看了苏太后一眼,并未接这句话。
从很早之前,苏太后便告诉他,衡月死了。
楚今安不信,苏太后便连尸体都弄了个差不多的,甚至丧心病狂的运到宫里来,非要他看一眼。
楚今安也没去看。
他不肯相信,衡月会死。
倒是廖忠让青寻悄悄去看了一眼,回来后青寻气坏了,嚷嚷着说那根本不是衡月!
“那身型,奴婢一看便能看得出,真的不是姐姐!”青寻喊道。
廖忠嫌她不够稳重,轻轻踢了她一下,但见楚今安面色和煦,便知青寻所言,正是他想听的。
只是又半年过去,楚今安派出去寻人的银甲军几乎踏遍了大盛的整个国土,却还是没找到衡月。
几乎,楚今安也要相信,衡月真的不在人世了。
要不然,怎会一丁点儿动静都无?
谢琅那边他坚持不懈的监视了近一年,也是毫无所获。
还有衡月家中,也一直未有人去过……
衡月若还活着,又怎会一个人都不联系?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又该如何生活?
偏苏太后此时,还非要往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伤口上撒盐。
苏太后见楚今安神色不好,她心情就好了,还喊着楚今安去看:“瞧那虞家女儿,都说虞氏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楚今安眼也不抬,直接说道:“嗯,想来母后此次已为朕精挑细选,定不会发生姚氏那般事情。”
这话将苏太后噎得直接变了脸色,实在是那姚嫔所为,不管是明面上的行刺还是实际的下药,都实在丢人得很。
她有些讪讪:“母后从前眼拙,如今却是实实在在为你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楚今安不置可否地道了声谢,却依旧没有要抬眼看一下的打算。
只怕这日之后,苏太后不知又要怎么谣传他的心思。
一个皇帝,为个死人守节之类的话,恐怕苏太后也能说得出。
但楚今安无所谓。
正好,他也不想立后。
只是今日,回到紫宸殿的廖忠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今安斜他一眼,便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
这半年来,廖忠也明示暗示地建议他该立后了,至少也该办一场选秀。
尤其是两个月前,刘院正说他体内余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完全不会影响生活之后,廖忠更是每日那般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差直接开口建议皇上立后了。
“皇上,大皇子身子无忧,您可尽可宽心了。”这又提。
楚今安淡淡看了廖忠一眼。
廖忠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的:“奴才知道这话扫兴,但皇上,大皇子体弱,皇上如今过完生辰已经二十有三……”
“奴才只是求皇上,多顾惜自己,早些立后早些选秀,多多开枝散叶啊!”
说着,廖忠扑通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奴才多嘴,求皇上责罚。”
楚今安性格独断专行,又很是不讲情面。加上他生母早亡,根本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这让廖忠也有了一种他挨罚也应该要直谏的感觉。
毕竟,如今,除了他,也没人能和楚今安说这些事情了。
“你与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朕明白你的意思。”楚今安点点头,“是,朕已经二十又三了。”
二十三,无正妻,只一个母不详的体弱皇子。
后宫如今更是只有一个李昭仪还活着,却是整日里躲在屋中不肯见人。
这般,与没有任何妻妾又有何区别。
楚今安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情,等找到衡月之后,再做也来得及。
若找不到……
不,不可能找不到。
肯定能找得到!
楚今安心中很是烦躁,他也不愿在殿中多待,起身走到廊下。
夕阳西下,举目瞧去,竟是一片萧索。
这个生辰,楚今阳外出未归,无人敢灌楚今安的酒,以至于他至今清醒。
可清醒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一醉方休。
“拿些酒来。”楚今安说着,顺势往廊下的扶手上一坐,竟是要对着夕阳独酌一番。
廖忠刚刚已经说的够多,此时不敢再劝,只能以言行是。
结果就是,楚今安越喝越停不下来,等到廖忠冒死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时,楚今安已经喝多了。
但他喝多也不吵不闹,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发呆。
半晌,忽然喊一声“月儿”。
廖忠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实在不知楚今安这是在叫谁,连忙笑着说道:“皇上瞧着今晚月色好?奴才瞧着也不错,马上中秋了,想来那时——”
“月儿。”楚今安又喊了一声,脸上表情竟似有些委屈一般。
廖忠不敢多看,收敛了目光低声道:“皇上醉了,奴才去请刘院正来开一副解酒药吧。”
“不。”楚今安却清晰地吐出一声拒绝。
他依旧看着半空中,醉眼朦胧里,那是衡月温柔的笑意。
无人知晓,他也不想清醒。
这般瞧着实在有些可笑了,楚今安也不欲旁人知晓。
他端的一副淡然的表情,瞧着与往日无异,但眸底温柔浮动,却只为了那一道虚影。
“皇上……”廖忠不解地跟着伸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楚今安浅笑一声,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片刻后忽然将酒壶往地上一摔,起身往殿内走去。
廖忠先是被吓一跳,又带着疑惑跟了上去,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可要休息了?奴才给皇上煮一碗醒酒——”
“廖忠。”楚今安忽然淡淡开口,却吓得廖忠一个激灵站好了,“你今日的话实在够多了。”
“是,是,奴才……奴才话多了,话多了。”廖忠连忙应道。
楚今安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喝什么醒酒汤。
借着这份醉意,他想做一场早就想做的梦。
*
时间进了十月,衡月便感觉怎么都不舒坦。
她坐立难安,有时候还会把客人点好的面忘掉,或者煮错。
面馆新招聘的跑堂秀春有些担心地看着衡月,趁着客人少的时候犹豫着过来问她:“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衡月抿了下唇,没有抬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十月十八,她……两个孩子的生日。
她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魂不守舍地过了几日,等到十月十六,衡月实在忍不住了。
她抓心挠肺,求佛拜神的,只想见一眼自己的孩子。
这日回宅子的路上,半途,衡月忽然叫了声停。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有些不解:“娘子?”
衡月撩起马车帘,静静看着皇宫的方向。
这里,是她每日来来往往中,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