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笑着走进去,踏上层层叠加的踏板,踏板上铺了大红的地毡。
“恭喜姑娘,步步高升!”珊瑚紧跟着说道。
甫进房门,玲珑端着元宝型的点心递上来喂给谢霏:“恭喜姑娘招财进宝!”
谢霏勉强吃了一口,忍不住笑:“从哪里学来的?与招财进宝有什么干系?每月二十两月银而已!”
月娘也跟着笑:“急急忙忙奔进来就张罗,大伙凑份子要请姑娘吃酒呢。”
谢霏见她们是真的高兴,也不阻拦,随她们折腾。
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如今走路都是挺着腰子,见到别院的就过去搭话,借个由头把谢霏的事学得口沫横飞。
后来各院的丫头婆子见到是沉雪阁的,远远地绕道走。
府里的老爷公子下衙回来,书院的几个哥儿也下了学,都到谢老夫人房里定省,谢昂自然又是眉飞色舞说了一遍。
“三妹妹如今在书院里,人未到声名已远扬,我的同窗都请我代为引见,我可得好好挑一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引见给全科教授的。”
谢昂把“全科”两个字特意加重。
谢勉面色阴沉,瞄了一眼谢昂,只觉得他长嘴十分讨厌。
谢昇比平日更加沉默,垂头降低存在感。
“三妹妹……竟然能入选全科教授?这中间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谢铮再一次无法相信谢霏身上发生的奇迹。
“长兄,那可是宁太傅亲自颁布签押的山长令,是要上报礼部和圣上的,怎么敢有误会?”
谢昂对谢铮的质疑很不以为然。
“而且新考生入院之际,学院要开辩台,仕子和学院师生都可登台论辩,告示已经发出去了,到那时身为教授,三妹妹定要参加的,长兄何不亲自一观?”
谢铮心中倒真起了求证之心。
自父亲去世后,谢霏屡屡做出行为不端的事,让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是十分烦恼。
无才无学倒不可怕,只怕耽于虚名,沉迷于执念。
“琳琅拿了书院试的榜首,也算不错。”
二老爷谢明这时才觉得谢琳琅多少有些用处,明日同僚间问起,也是颇有脸面的。
他又看看谢昇笑意便浅了,可惜不是这个长子。
“正是,我们谢府两榜中四人,书院都传开了。”谢昂一脸的与有荣焉。
三老爷谢晗从来不争那些虚名,刘氏虽有些艳羡,不过自己两个儿子还小,焉知日后不能一飞冲天,倒也安然。
唯有谢昇和谢勉二人,各自琢磨着心事。
沉雪阁里热闹够了,丫头婆子们散去,谢霏让玲珑准备一些点心和果子装上,带着月娘一起又去了竹林后面的小院。
这一次谢霏刚唤了一声“曾祖婆婆”,青年男子便出来开竹篱门。
进到内院房里,银发婆婆还像上次她走时一样闭眼假寐,好像这几日她坐在那里就没动过。
“你来啦!”银发婆婆闭着眼问。
“是,曾祖婆婆,雪儿给婆婆带来些点心。”谢霏打开食盒拿出点心。
银发婆婆这才睁开眼睛,接过点心尝一口,皱起眉:“不好吃,没有我做的好吃,更没有阿盈做的好吃。”
谢霏不由笑,看了一眼玲珑,玲珑惊恐地瞪起眼睛。
她可不想再吃这婆婆做的点心了。
“曾祖婆婆,阿盈是谁?”谢霏笑着问道。
银发婆婆听谢霏问,放下点心沉思许久,转头仔细看着谢霏的脸:
“阿盈是你的祖母,你的眉眼十分像她。”
银发婆婆转过头眯起眼,仿佛看见阿盈就在她面前。
“阿盈性子跳脱,从不拘泥于规矩,心地又最是善良,见不得人落困,我从她生下时就做她乳母,一天天看她长大,看她救下许多不相干的人。”
银发婆婆想起什么,目光黯淡下去。
“女子最忌生情。宁氏长房兄弟三个,只出了阿盈这么一个女儿,是爹娘捧在手心上长大的。”
“那年遇见你的祖父,被一副皮囊迷了眼,又见他落拓可怜,便固执嫁给你的祖父,带着宁家的丰厚嫁妆来了西京。”
“哎,谢家高楼起,阿盈命丧时,可怜你父亲不过三月……”银发婆婆摇头。
“说这些做什么,年纪大了,便爱想起往事,暮樵啊,去把阿盈的方子拿来。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让这丫头回去学着做点心,做好喝的酒和饮子,下次带来给婆婆喝。”
那个青年点头出去,很快捧来一只尺长半尺高的木匣,递给银发婆婆。
银发婆婆看一眼月娘和玲珑,月娘便带着玲珑出去了。
“这里面是你祖母留下的方子,宁家就是靠这个富甲江南的,这也是你祖母的嫁妆,今日就交给你了。”
银发婆婆把木匣递给谢霏,谢霏打开翻了两张,心中一跳。
那些熟悉的酒和饮子名字都是众口相传的,但是西京从无作坊,据说秘料都是从江南运过来,所以售价不菲,这竟然都是祖母家中所出?
再向下翻,还有纺织布料的秘技,凌云锦琼花缎芙蓉绫……
谢霏翻到最后,眼睛瞪大了,抬头看向银发婆婆,银发婆婆却又在闭眼假寐。
“婆婆,祖母母家是江南造船的宁家?”
谢霏绝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皇商,江南造船业行首宁家,竟然是祖母的母家,这匣子里有造船的图纸还有一本宁家不外传的《商经》。
不过自她懂事起,祖父从未提过有这门亲戚,也不曾与宁家往来过,父亲就算说起祖母也是简单一带而过,并未提及江南宁家。
“正是。”银发婆婆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谢霏衣领边掉出的金锁上。
“金锁在你这里,定要好好留着,只有佩戴金锁的人,才能使用宁家的方子,若是宁家因你用了方子寻来,拿出金锁可证身份。”
金锁?
谢霏拿起小小的黄金锁,原来这竟然是证明宁家血脉的物件。
“可惜啊,另一片金牌不知所踪……”银发婆婆摇头叹息。
“金牌又是什么?”
谢霏今日知道太多前世不知道的事,她也不明白,为何前世到死银发婆婆都不曾出现说出这一切呢?
“金牌……是和这金锁一对的,你祖母留下来,嘱咐金锁给你父亲,金牌留给未来儿媳,合在一处……罢了,如今再也寻不到了,不说也罢。”
银发婆婆好像累了,不愿意提起:“去吧,收好了,你父亲不愿做的事,有他心里的结,你不必拘泥随心而往,做或不做都随你。”
“阿盈交给我的事,我都做了,但是我没护好昭儿,到那边怕是无颜见阿盈……”
银发婆婆闭上眼睛,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