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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开门的铺子里站着五六个男女,年龄不等,这时围着李娘子。

李娘子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把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白皙的皮肤已经出了一道血痕,吓得孩子哇哇大哭着喊娘。

“你这妇人怎的这般胡来?要死要活的做什么?这本就是李家的铺子,你是李家捡来的义女,怎能霸下我们李氏族产?”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指着李娘子训斥。

“宗伯说得是,这本是我们三房的铺子,大伯去世时,看长嫂孤儿寡母可怜,便没有收回来,如今他们母子都过世了,这铺子怎能让一个捡来的女子售卖了?”

旁边一妇人连忙附和着说道。

“李氏,还不放下刀!这孩子是我们李家血脉,我们自会带回去抚养,铺子收回李氏三房,你且寻个去处自谋生路吧。”

一位中年汉子沉声说道,就要去抢菜刀。

“不要过来,再往前我便死在这里!我和母亲夫君一起过活十几年,怎么不曾见你们上门?

如今他们刚刚离世,我的夫君更是尸骨未寒,你们就来逼迫我们母子,还想抢走我的孩子!”

李娘子状似疯癫,素白的衣裙领子上,已经染上血迹。

“这是在做什么?”谢霏不敢再等,唯恐李娘子一时失了分寸伤了自己,那孩子只怕眼见着母亲受伤,将来必然也会念念不忘这可怕的一幕。

几个人回头看,见一戴着及踝白色帷帽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站在店门外。

“莫要多管闲事,今日不做生意,赶紧离开这里。”一个獐头鼠目的年轻汉子摆手赶谢霏。

谢霏迈步走进来,玲珑和珊瑚紧紧跟上。

“我昨日交了定金买铺子,今日来交余下的银钱,所以你们现在踩着的地方,有一处是我花了银子的,并不是多管闲事。”

谢霏走向李娘子:“李娘子,我如约来交付银子了,你且把刀放下,有我在,没人能抢了你的铺子和孩儿。”

“姑娘,奴家不能把孩子给他们,不能!”李娘子心神恍惚,只知道有人在为她说话,总算有了一点支撑,但是手中的刀却不肯放下。

“你这小娘子莫要插手进来,这铺子本不是她的,她如何卖得?让她退了你的定钱,赶紧离开这里。”

先前说话的中年妇人尖声叫嚷,玲珑转身向那女子走去,胖大的身子猛地一撞,那女子趔趄一下差点摔倒,被旁边的中年汉子扶住。

“你这小蹄子做什么?”那妇人指着玲珑叫道。

“我家姑娘,哪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这铺子我家姑娘说买了,那便是买了,若不想买也是我家姑娘说了算。”

玲珑叉着腰,一堵墙一般横在那女子面前。

“李娘子,你且把刀给我,你若伤了自己,让你的孩儿如何活着?”

谢霏劝道,心里也忐忑,想要伸手去接菜刀,珊瑚拉了她的衣袖让她退后,自己慢慢靠近,抓住李娘子的手。

“廷儿,我的廷儿!”李娘子松了刀,双手抱住孩子大哭起来。

珊瑚拿了菜刀退回来,这才发觉自己手上都是汗,双腿还在不停地抖。

谢霏松了一口气,而那些人见李娘子放下了刀,态度更加嚣张。

“这位小娘子,你且离开这里,你的定金必然不会少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要管。”那位老者开口说道,有些不耐烦。

“这铺子我交了定金,便不再是你们的家事,既然你们想说这铺子该归谁所有,那我们且先来论一论。”

谢霏示意珊瑚扶李娘子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李娘子哄着廷儿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铺子从前是归何人所有?店契在何人手里?”谢霏问那几人。

“从前自是大伯的,店契应是在大嫂子手中,后来大嫂子逝去,应该就落在侄儿手中。”那妇人说道,瞥了一眼李娘子。

“那店契母亲早就交于我掌管。”李娘子低声说道,唯恐吓到孩子。

“再者,李家母子患病,你们可曾出诊资医治?李家欠下的银钱,你们可替李娘子偿还?”

谢霏逐一看着那几人,几人面面相觑,那女子厉声说道:“他们母子治病,为何要我等偿还?”

谢霏轻笑:“那他们母子留下的产业,你们又凭的什么继承?”

“还有,他们母子离世,可是你们买棺安葬?”谢霏再问。

“大嫂子有儿,侄儿有妻有子,哪里要我们出头安葬?你这小娘子说得什么话?”妇人恼羞成怒。

“《大潜律》刑律第四卷三例诈伪第三条:伪以文书诈人钱财者,判笞刑,流两千里,父母夫妻子女同罪。

《大潜律》刑律第四卷六例盗贼第五条:有亲缘未尽赡养丧葬之义谋夺财产者,判黥刑,流三千里。”

谢霏一字一句背诵,对面几人中听懂的,面色骤变。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众人都回头看,谢霏也随着声音看过去,一颗心不由猛地跳了一下。

逆光而立的青年男子穿着月白长袍,乌黑的发丝用一支白玉簪绾起,微风拂过掀起一片袍角,仿佛落于凡尘的仙人。

孟臣迈步走进铺子,扫一眼那些呆愣恶亲戚,看向李娘子:“李掌柜若是想起讼这几人谋夺诈伪,在下孟臣愿为李掌柜写诉状。”

“孟臣?可是今科状元?”那老者喃喃道。

“啊,正是,那时打马披红游街,走在前头的便是此人。”

一直未说话的年轻妇人低声说道,又偷偷看了一眼孟臣,低头去抻平自己的衣襟。

“今科状元写诉状,我等难道要在这里等着黥面笞杖流放不成?还不快走!”

老者愤愤说道,迈步先走出去,其余几人亦是忙不迭地跟上。

“原来你竟是状元郎吗?”李娘子神情激动地站起来。

“李掌柜不必如此称呼,从前入京赶考时,几乎每日必来吃汤饼,前些时日事多,未曾闲暇到东市,今日休沐又想来尝一尝李掌柜的扁食,不想竟是……”

孟臣看着李娘子一身孝衣抱着孩儿,不胜唏嘘。

“多谢这位……谢姑娘救我急难,也多谢状元郎,若不是二位,我今日怕是就随我的夫君去了!”

李娘子声音哽咽。

“在下唐突,这位可是谢三小姐?”

孟臣拱手向着谢霏,谢霏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快了。